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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峰最终还是应了矿矿的牵线,答应和苹苹见见。
林峰从车间借了辆刚修好的轿车。
小区笼在桔黄的灯晕里,苹苹住的公寓楼下面,有一溜儿小吃馆儿,稀稀拉拉的有人出入,多是些年轻人。林峰在李记肉饼买过咸菜熬小鱼儿,咸菜熬出了鱼味儿,林峰就着蒜头,吃了三碗米饭。
小区路边有五六个酗子人,光着膀子,脸上贴满白纸条,围着一张小木桌,把扑克摔得啪啪响。林峰给苹苹打过电话,拉下车顶的镜子,照照,从车门内侧兜里找出牛角梳子,拢了拢头发。不一会儿,一个窈窕身影出现在公寓楼门口,朝林峰停车的街口走来。林峰判断是苹苹,心里“呯呯呯”跳起来,路边的白杨树“哗哗哗”欢涌着。林峰用手压压鬓角,静坐在车里打量起苹苹。苹苹身条修长,浑身裹着青春气息,双眸顾盼含情,嘴角挂着微微笑意,不时抬头朝林峰这里抬眼望一下,最让林峰心动的是她一低头的温柔羞涩。林峰灯下看美人儿,还没反应过来下车迎一下,苹苹就到了车旁。林峰伸手打开右车门儿,苹苹上了车,春水盈盈的目光望着林峰,衣着馨香扑入林峰的鼻息。
林峰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这条街,真有气息。”
苹苹用手掩一下嘴“扑哧”笑出了声,苹苹笑起来,一张月牙儿嘴,一双月牙儿眼。
林峰挂一档,汽车缓缓起步,街上行人三三两两,林峰踩离合挂二档。
“你开车有多久了?”苹苹见林峰手法不熟练,便随口问道。
“哦,这个车,不是很熟,我摸车摸了好几年了,别担心。”林峰按按汽车喇叭,想超过前面抽筋似的蹦着走的一辆蓝色小三轮儿。挂三档时,档位手柄下发出了齿轮与齿轮撞击的金属脆响儿。林峰忙踩离合,把档柄挂到位。车子顿了一下儿,他紧踩油门儿,“嗡”的一声,车子向前蹿冲去。
林峰额头堆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儿,到了车少人稀的地段儿,他腾出右手抹一把额头,眼睛盯紧路面儿,心里反复念叨:淡定,淡定,淡定,镇静,镇静,镇静。
车子穿行在黄昏的薄雾里,林峰驾车穿过一个绿灯的十字路口儿说:“去湿地看看吧,湿地是地球的肺,空气好,号称天然大氧吧。”苹苹白皙的双手叠放在纤腿上,眼睛亮晶晶,爽快地说:“好哇,上了车,就听你的。”
十分钟的车程,就是湿地公园。
静谧,安宁,偶尔有水鸟儿嗓子里含了水一般,发出几声啁啾。无边的苇荡,浸润在通透清凉中。天空,一弯悬月朗照,清辉弥散,月光静抚大地,万物褪去浮躁衣履,舒缓节奏,次第平静下来,孩子般呼吸均匀,仿佛梦的国度。
林峰想,矿矿来了,准得放开嗓子狂呼乱喊一通儿,惊飞苇甸子里熟睡的水鸟儿,让苇根苇叶上的蚂蚱也不得安生。
车子在人工湖边的单行道上缓慢移动,马达轻松均匀的运行声,舒服地进入耳廓。林峰小时候就喜欢听汽车马达的声音,村子里一年来不几次汽车,在院子里听到当街有汽车“嗡嗡”驶过的声音,林峰就会冲出院子,喊上几个酗伴儿,在汽车后面撒欢儿地追。越追,那颠簸行驶的汽车越远,直到拐弯抹角地消失。林峰和酗伴儿就意犹未尽地抽抽鼻子,空气中的汽油味儿,闻起来,比把鼻子贴在香瓜皮儿上还舒服。
路两边儿的垂柳在雪亮车灯的里映现出清晰的个数儿,缓缓从车身移过,林峰按下电动按钮儿,两边儿的车窗玻璃缓落下来,微凉清新的空气涌进驾驶室,透着草叶的甜香。林峰做了一个深呼吸,扭扭屁股,挺挺胸,让自己更舒服些,然后侧头,微笑着对苹苹说:“这湖水好安静,真是个谈恋爱的好地方。”
苹苹眉毛弯弯,欣悦地说:“是啊,白天视野宽,会更好。就是来这里成本高啊,烧汽油。”林峰脸上露出无所谓的神情,“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想到湿地来,不怕把油烧。好心情最重要了,到这儿走走绕绕,可以减压舒心,养生。”
苹苹又把手捂在嘴巴上,“也难得。”
“嗯,也难得来这里。以后来湿地的人会越来越多,就没这么安宁了。”林峰语调平缓。
苹苹眯起眼望了望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湖面,“夜晚来,也不会人多吧,湖面好美,像是梦境。”
林峰开心地笑起来,打开收音机,音乐台正播放庾澄庆的《情非得已》。林峰清了一下嗓子,“我比你大好多呢,想过非议,还有代沟问题吗?”
苹苹微微侧头望望林峰,秋波一闪,摇摇头,若有所思。
一路上的话题像迎面而来的飞虫,一个又一个撞上玻璃窗,又不知落到哪儿去了。
林峰聊着聊着,就有意把话题转过来,“婚姻不是脑袋一热,过上一两年,再反悔。年轻人,经得起,我们恐怕是经不起了。”
苹苹平静地说:“年龄不重要吧,有专家研究出一个公式,算出答案,说一个女孩儿,可以放心嫁给比她大十四岁的男人。没年龄差距的两个人,也会有这样那样的困惑,同龄人的离婚率并不低啊。现在离婚率和结婚率已经持平了。”
林峰心里像暑天喝了冰水,又像被小毛刷轻轻刷了一层蜜膏儿,要不是端着点儿,嘴巴怕是要咧到了耳垂,车身也跟着一起抖起来。他侧头向苹苹深看了一眼,舒了口气,望着车灯扫过的路面,觉得湖堤上的单行道平稳开阔。路边,湖水的浪波“哗哗哗哗”鼓着节律的掌声,湖岸绵长,没有尽头儿。
“你青春可人,追你的人肯定不少吧?”林峰的目光从苹苹白皙明净的额头扫过,车灯光映进驾驶室,苹苹面庞静若明月。
苹苹从跳跃着细碎波光的湖面抽回目光,看着林峰,“我家里条件不好啊,老妈体弱多病,望而却步的人多,慢慢,我也成了大龄女了,哪里还青春啊,找个疼我的人就知足了。”
林峰的心空绽放出各种颜色的花瓣儿,红的,紫的,金的,银的,漫天飞旋,抛飞。林峰有种微醺感,像刚喝过两杯干红,酒驾一般了。
林峰想起了不知谁说过一句话,上帝在你面前关上一扇门时,也会给你打开一扇窗。林峰姻缘的窗子像瞬息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推开一般,金色的曙光和清新的气息一下灌涌进来。
林峰一时想不出说什么来,想不出来,说不出来的时候,右手从方向盘上滑下来,轻轻盖在苹苹嫩滑的纤手上。
苹苹的唇角甜美地上翘着,身体有些抖。
绕湖一周,林峰把车开到湿地迷宫。
湿地迷宫是在苇子尖儿上建起来的,木板路曲折回环。走着走着,就又回到原地。朝远方的观鸟塔走,却会越走越远。木板路回环往复,方向无法确定,目标无法达到,充满神秘情趣。迷宫的木板路,搭在苇尖儿上,漂浮蜿蜒,连着远远的星河。零星的苇叶儿从两块木板的缝隙钻出来,像探头探脑的孩子。
苹苹穿着紫色高跟鞋,走在木板上,发出“哒哒哒”的响声。林峰被这敲击声弄得兴奋起来,牵起苹苹的手说,“去登观鸟塔吧,那里的风流水一样清凉。”
苇海上浮动着月华,大地像一幅失了粉彩的水墨画。林峰牵着苹苹柔滑的手指,仿佛回到初恋时光,满心悸动。突然,苹苹“哎呦”尖叫一声,身体斜倾着蹲下身。林峰停下脚步扶住苹苹。原来,苹苹细小的鞋跟插进两块木板的隙缝里,林峰帮苹苹脱了鞋,拔出鞋跟。苹苹索性脱下另一只,赤脚走在木板上,猫一样脚下没有了声息。水鸟在苇丛中偶尔吐出几声梦语,观鸟塔披着月光星辉,像个威武无语的将军。林峰向前紧走两步,蹲下身,把后背让给苹苹,苹苹兴奋起来,眼和唇镀着月光,用胳膊环住林峰脖颈,脚下一用力,蹿到林峰背上,双腿扣住林峰的腰。林峰像一匹白马,驮着欢声,向远处的观鸟塔飞奔。
天街样的木板路,无垠的苇海,流水洗过一样的心情,飞起来的时光。木制的观鸟塔有十多米高,白天,观鸟塔旁,四野水鸟翱翔,欢鸣歌吟,苇海茫茫,一片片镜面样的水洼镶嵌苇荡间,反射着天光,如绿毯子上点缀的蓝宝石。
林峰曾经带厂里的通讯员们来湿地采风,登上观鸟塔,不由想起自己写稿子的日子,先是专门扎在铣工班写稿子,表扬完技术好的薄小静,就表扬白癜风班长。后来,就跟着检修班组到设备检修现场写消息,歌颂完用不完力气的老牛,就歌颂永远微笑的段长刘建国。
厂里书记说,厂里的工作干出去,还要说出去。光说不练是假把式,光练不说是傻把式。今后,你的主要任务是写稿子,讲话稿、宣传稿都得会写,双枪老太婆。
林峰想,这足以说明领导对他还是器重的。后来,厂里成立了广播站,为节省人工,也没调来播音员。书记就让林峰采编播,说人家别的厂子都是多面手。林峰就“八百标兵奔北坡,北坡炮兵并排跑”天天练绕口令。每天,站在厂区西边的杏边,一遍一遍练习,嘴皮子都练麻了。为了改方言,他检查日常用普通话说话。一些同事熟悉了他的方言,林峰一说普通话,同事就翻白眼,说听着不舒服。林峰就和书记建议,专门培养一个播音员。书记一直说,等等再说。
林峰跑累了,苹苹从他背上溜了下来,两人挽手向前走,在迷宫里辗转来到观鸟塔下。木制的观鸟塔散发着幽淡的松木香,登塔的楼梯全用刨得光滑的松木板铺成。林峰松开苹苹的手,走在前面,脚刚迈上楼梯,听到塔楼上发出“吱吱”的响声,一个女声低低*,男声在低沉喘息。
林峰顿了一下,忙转身拉住苹苹,两人目光对视,凝固了几秒,上面的动静更大了,观鸟塔在微微晃动。
林峰忙拉了苹苹,轻步蹑脚沿来路返回。走到观鸟塔看起来只有一根食指长时,两人才松了口气,缓下步子。林峰对神情羞涩的苹苹说,“没想到还有夜场,白绕了半天。”
苹苹“扑哧”一笑,纤手从林峰的汗手里挣出来。林峰把苹苹拥在怀里,望着苹苹的眼睛,苹苹羞涩地望一眼他,眼波盈盈。
林峰把苹苹抱得更紧,心跳激烈起来,亲了苹苹的耳垂,他闻到了苹苹发丝的清香,忘情地顺着耳垂吻着苹苹脖颈。苹苹纤柔的身体,在他的怀抱里向后倾着。她的双手拢着林峰厚实的双肩,在静寂的月光下,轻微地*着。有一股暖流在林峰周身扩散,他的呼吸湿热,双手在苹苹后背来回摩挲,他的唇顺着苹苹芳颈往下游移,余光一片炫白。苹苹嫩白的胸起伏不停,柔软富有弹性。林峰还要有进程时,苹苹挪出双手,护在胸前,“回去吧,太晚了。”苹苹的身体从林峰怀里脱了出来。
林峰送苹苹到宿舍时,已是凌晨一点多。望着路边密排的白杨树,林峰说:“这条街,真有爱情味道。”
“什么味道?”苹苹俏皮地望着林峰。
“电影的味道。”
苹苹一笑,下车向公寓楼走去。
林峰望着苹苹的身影消失在公寓楼口,好久,目光没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