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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卯时初,天微微亮,公鸡才叫到第四遍。.
湖州城清逸巷两边破旧而古朴的长满青苔的临近平民院落却早已炊烟冉冉,伴着有些院墙上铺陈的密密麻麻绿油油的爬山虎藤蔓,随着朝阳初升,阳光渐渐赶走狭长的阴影,也似乎将这初夏的烦躁扫荡一空,有了些许静谧清凉的味道。
“砰砰砰——”外力撞击院门的声音打断了巷子的宁静。
巷子深处门楣上写着翠竹苑的两进院落门外,四五个身穿飞鱼服腰挎绣春刀的锦衣卫将红衣似火的男子拱卫着,男子怀里抱着个晕迷的少女,宽大的红色披风将少女裹住,隐隐露出湿润的亮白色挑银丝百褶裙裙摆,在清晨阳光下似乎泛着白色光晕。
随着院门大开,一个三十上下的美貌少妇匆匆忙忙跑出来,七八个仆妇和丫头战战兢兢地跟在后面,不敢发出任何一丝杂音。
男子将少女轻柔地放在少妇的怀里,赫然正是昨夜跳入青湖的许蔓。
锦衣卫迅速地消失在清逸巷口,巷子又恢复了静谧。
而此刻,青湖边上,十一一脸不忍地望着跪在杂草上的陈七,他满身是伤,却仍倔强地将身子跪得笔直,十一实在不敢开口求情,只能偷偷地觑着眼睛打量自己的少主。
少主脸色颓败,却仍旧十分坚毅,他冷冷地望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陈七,二十七八的汉子倔强地跪在那里,腰背挺得笔直。
他醒来后,才知道陈七当时赶着去湖州城里买药,出了破庙却绕不出醉杀阵,也是心智坚定,才能在阵里挣扎到敌人用火攻才得以脱身,后来遇到被锦衣卫围困的十一,拼力将十一救出,两人沿着少主留下特殊的痕迹找到晕倒在青湖边上的他和许蔓。
后来被锦衣卫发现踪迹追来,陈七原本被醉杀阵伤了根本,又拼力救出十一,已是强弩之末,凭十一一人之力能护住他自己已是万幸,根本无力在锦衣卫手下救出二人,于是陈七擅自将许蔓抛出去引开锦衣卫脱身,于是就有了锦衣卫将许蔓送回清逸巷翠竹苑门口的一幕。
男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头望着波光粼粼的青湖,突然有一种深深的担忧。
两年前初遇那丫头,还是一个懵懵懂懂的孝,虽救了自己,也是场交易,之后再无瓜葛,早已忘却。这次在湖州知府千金举办的百花宴上再遇,即便自己蒙面变声,她却一眼认出,又帮了自己一回,只是没有想到她却遭牵连,还一头撞在沈府门口家训碑上……
罢了,罢了,一切自有定数,他轻微地摇了摇头,勉力撑起身子往前走去……
一天的时间,有人觉得很短,也有人觉得很长,而无论怎样,它都不急不缓地走过了。.
初夏的黄昏不算短,却不长,可是对于清逸巷翠竹苑的众人,却是难熬的。
翠竹苑后院正房中门打开,靠墙的落地四角宫灯全开,照得有些昏暗的屋子明亮如白天。内室里却只有屏风前挂着的两盏美人灯亮着,静谧温馨。
正房前面的回廊里,七八个仆妇和丫头战战兢兢地来往,却听不到一丝杂音。
“阿蔓,阿蔓。”迷迷糊糊中,一声声时轻时重、焦躁中隐含温柔的呢喃响在耳侧,说不上熨帖,却如放风筝的线,时刻牵引着自己飘忽意识。
“小姐这样如何出去啊?要不,还是再缓缓?”这是许蔓未曾听过的声音。
迷糊中,她迫切想确认声音的主人,却感觉眼皮似有千金重,怎么用力还是揭不开眼帘。
“收拾收拾,总不能让长辈们空等着,赶紧的——”另一道陌生微哑颇严肃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打断了之前的声音。
接下来又是一阵沉默。
许蔓艰难地和上下眼皮抗争着,平放在身侧的手同时使力,一下、两下...终于能动了,撩开眼帘,自己仍是躺在这张山形镶云母靠背的拔步床上。
她已记不得这是第几次醒来,高烧让她醒醒睡睡。如今高烧退后全身无力,幸好脑子还清明。
“都轻声些,阿蔓还在休息。”
轻轻的女声温柔清亮,带着些许不耐,正是之前一直在唤“阿蔓”的声音。
顺着声音微微侧头,一个紧挨着床、侧身站立着的浅紫身影紧绷着,隐隐含着怒气。她很快分辨出这是珍娘,一直照顾自己现在这副身体的养娘。
她艰难地伸出舌头舔着因高烧不断干裂的嘴唇,使劲抬手去够挂在头顶不到三十公分的银铃,因为不能发声,屋子里挂了几个这样的银铃,用来叫人。
原本的小姑娘身体也并无隐疾,只是不愿意开口,长久以来人们便把她当做哑巴,许蔓醒来后就能开口说话了,只是珍娘将消息封锁,只有近身伺候的清歌妙舞知道,她不知道原因,却相信珍娘不会害自己,在人前也就习惯不开口。
“小姐,您醒了...担心死瑞云了...呜呜”尚未看清来人形容,许蔓已被拉进一个弥漫桂花香气的怀抱,她无端的觉得胸闷,微微侧身避开。
许蔓不记得院子里有过这样的丫头,却没有兴致知道是谁。
“无量寿佛!云游仙人早批了命,夫人鸿运当道嘛,前会儿才来通报老爷擢升两广布政司,后晌小姐也醒了,赶快去沈府澄清误会,能赶去太夫人寿宴凑热闹,老寿星太夫人肯定笑不拢嘴了……稍作休整,收拾收拾上路——”微哑的声音嚣张而刻薄。
这是许蔓之前未见过的人,能够站在这里如此嚣张肯定是林家的人,当然沈家的人一向更加嚣张,只是才把自己丢出府门,是不可能派人来看望自己的。
抬眼望去,只见一四十出头妇人双手合十,上前两步,一双精明的吊角眼斜斜扫了许蔓一眼,便骨碌碌扫向四周。
“我呸——收拾上路?你这老货才收拾上路!我们姑娘可好端端在的!”随着娇俏的声音硬生生拔高八度传来,屏风后一位十五六岁婀娜多姿少女三步两步走了进来,手上一尺见方红木托盘上汤碗纹丝不动。这是妙舞,许蔓的大丫鬟。
“哎呦,老婆子冤死了…大热天到这鸟不拉屎的地…还要受小蹄子的气…”四旬妇人一屁股坐在窗下明黄色贵妃榻上,扯着袖子不停抹着本不存在的眼泪。
之前一直站在床侧的珍娘绕过自称瑞云的女子坐在床侧,微微笑着,说:“小姐醒了,饿不饿?先喝几口莲子百合羹,再躺下。”
她一手将许蔓扶起来靠在自己肩头,一手接过妙舞递来的调羹,准备喂她。
瑞云伸手去拿汤碗调羹准备服伺的动作僵在半空,脸上却仍微笑迎人,几步窜到还在喋喋不休的妇人身边,轻声劝慰去了。
许蔓原本就不习惯这样被人伺候,实在没有力气,吃了两口,又觉得胸闷,抬眼直直打量眼前人,正好对上珍娘布满血丝的杏眼。
珍娘三十几岁上下,眉眼温婉可人,自带一股书卷气,身穿浅紫色白蝶穿花大袖左右交衽缎子上衣,头发全拢在脑后固定成发髻,斜插着一只石榴花开金簪。
她也不勉强,递给许蔓安心的笑容,熟稔地扶她躺下,温婉地说着:“不想吃,就先躺会,夫人身边的沈妈妈和瑞云昨日来接小姐回京都。说是还未拜见沈太夫人,定是要去见见的,我这就安排她们过去。”
恐怕不仅拜见这么简单,也未必真来接自己回京都的,不过许蔓并不关心,只是回给珍娘一个安心的笑容。
随着床两侧被银勾拉住的粉白色绞绡纱帐幔放下来,帐子外浅黄清水漆梨花木小杌子上那盏小小羊角宫灯发出昏黄光芒,映着粉白帐幔恍若仙境。
珍娘吩咐着妙舞在外间候着,请了瑞娘和沈妈妈离开了。
羊角宫灯被最后出去的妙舞轻轻挑弱了许多,拔步床内又恢复了幽暗的光线。
许蔓轻叹着翻了个身,闭着眼睛,脑子里却是一团乱麻。
自从昨日跳进湖里,再次醒来,她就高烧不断,也没有机会打听十一他们的行踪,了解现在自己的处境,更没有机会出正房半步,周围随时都有清歌和妙舞看着……
想到昨日在湖里一番生死挣扎,她深深地吐了口气,以后再也不会用这种结束性命的蠢笨法子了。
生活再残酷,活着就有希望,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呢?现在想来,原本以为会找个合适的人生儿育女,在孙辈的泪水中寿终正寝的自己,现在也只是寄居在别人身体里的一缕幽魂,甚至自己的尸体想要做成装在精美匣子里的骨灰,都千难万难……原来还有好多事都没有做,还有好多话都没有说,还有好多愿望都没有达成……还好在那个时空没有什么牵挂。
不知道自己到了什么时间,虽然是古代,唐朝的女人比明清的地位就高多了,像武则天,像上官婉儿,就能站在古代男子才能站立的地方。
当然,许蔓从来没有那么大的志向,只是有个这样优待女人的环境,好好生活……可不管怎么说,女人在社会上的地位还是很低的,要不怎么几千年才会有一个武则天、一个上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做点生意什么的,经济独立的女人精神上才能独立……
她胡乱想着,眼前却时不时冒出一双沉静、安静的男人的眼睛,正耐心、温暖地看着自己……
渐渐地,担惊受怕了几日的许蔓,终于抗不过去,沉沉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