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入宫

洛伊跟着林妈妈找来的嬷嬷学了半个月的礼仪，已然像是位高门大户里出来的大家小姐，林妈妈不知洛伊曾在宫中住过好长一段日子，还夸她聪明，学得快。

洛伊只是笑而不语。

宫中的礼仪学成之后的第二天，于知府就派来了一驾马车，说要送洛伊入宫，洛伊便与林妈妈告辞，只身前往京城。

距离皇上的寿宴还有两个多月，洛伊也不着急，慢悠悠地走着，路过京杭运河时，索性让车夫送自己到大运河边，弃了马车，打算走水路进京，还能多看两天风景。

车夫只送洛伊这一点距离，就能拿到几倍的银子，自然开心，也不多问，喜滋滋地驾着马车回了驿站。

于是，本来三天能到的行程，硬生生让洛伊拖了小半个月才到。

提前许久就已经进京的于知府本以为洛伊能跟自己一起来，谁知在京中等了许多天也不见洛伊的影子。

他不禁有些焦急，还有些害怕。

莫不是被人放了鸽子？他这样一想，额头上就冒出了汗。他今年可就指着洛伊进宫给皇上演奏一曲，若洛伊不来，他的寿礼就会显得异常单薄。他今年好不容易因为有些政绩，被皇上准许在寿宴时入宫觐见，大好的机会，可不能浪费了，只盼着能借此机会，一举调入京中为官……

好在等了小半个月，洛伊终于进京了。

于知府喜极而泣，也不敢怪罪洛伊走得慢，生怕她一气之下，回了扬州。于是便命人给洛伊安排住处，自己则送了折子入宫，说带了一位琴技绝佳的姑娘进京，想让她在皇上的寿宴上为皇上演奏几首曲子。

入宫不比去别处，麻烦得很，要经过层层核验才行，这一套程序下来，少说也要半个月，所以于知府才这样急着入京，只盼着早些送洛伊入宫才好。

事情倒是办得异常顺利，短短七日后，宫里送来一顶小轿，接洛伊入宫。

洛伊坐在轿子里，心知定是有唐离的人潜在宫中，否则事情不可能这样快就办下来。

事到如今，她反而镇定下来，闭着眼在轿中假寐。

约莫走了一个时辰，洛伊感觉到轿子停了下来，她睁开眼，轿子外响起一道尖细的声音：“姑娘，皇宫到了，咱家来接姑娘入宫。”

洛伊抱着琴的手微微一颤，她记得这声音，这是皇上身边的那位季公公的声音。

她掀开轿帘，果真见季安躬身站在一边等着她出来。

洛伊平稳了心神，下了软轿，对着季安微一颔首，随即目视着前方，道：“有劳公公了。”

季安脸上笑出几道深深的褶子，一只手扶着洛伊，道：“姑娘的琴，交给宫女拿吧。”

洛伊摇摇头，道：“这把琴是我娘留给我的，自己拿着才安心。”

季安见洛伊如此说，也不坚持，只当她是头一次入宫，心中紧张才会如此，暗自好笑，脸上却仍是一副毕恭毕敬的神情，说：“既如此，咱家就带姑娘到您的住处去吧。”

洛伊点点头，跟在季安后面。

途径洛伊从前住的静安宫，她心中一颤，往那个方向多看了几眼，却见宫中似乎连个丫鬟都没有。

季公公笑着问：“姑娘，怎么了？”

洛伊回过头，道：“没什么，那边是什么地方，怎么这般冷清？”

季安的笑容颤了颤，说：“那边曾经住了位皇上的妃子，后来病死了，这两年总是闹鬼，所以没人敢往那边去，姑娘快别看了，仔细招了什么脏东西。”

洛伊垂眸应了一声，不知在想什么。

季安见洛伊不再追问，松了口气，七拐八拐，将洛伊带到一排房子前面，推开其中一闪，说：“皇上寿宴时要跳舞的几位姑娘都住在这里，委屈姑娘跟她们挤一挤吧。”

洛伊探头往里看了一眼，这地方虽然不大，却也干净，颇合她的心意，便说：“有劳公公了。”说完抱着琴走了进去。

她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这房中还没有人回来，这里不比土司府和唐府，没有洛伊能看的书，她闲得无聊，便出了房间，打算在这宫中随便逛逛。

谁知七转八转，便转到了御花园。

洛伊看这一路无人阻止她，便进了花园。

此时已近深秋，花园中只有菊花开得正旺。

洛伊在几朵金菊前蹲下，伸手碰了碰花瓣，嘴角露出一个笑容，却听身后有个声音问道：“谁在那里？”

这声音，洛伊一辈子都不会忘，她的手僵住了，慌忙转过身，脸上已然换上了一副惊惶的神色。

说来也巧，洛伊今日入宫，没有蒙面，猛然转身之后，正对上皇上的脸。

皇上也没料到蹲在御花园中的是这样漂亮的一个姑娘，一时愣住了，过了片刻，才勉强回过神来，放缓了神色，问：“你是谁？怎么看着这般面生？”

洛伊身上穿的不是丫鬟的衣裳，也不好谎称自己是这宫中的宫女，索性实话实说道：“民女奉命入宫，只等着皇上寿辰那日，给皇上奏上一曲，作为贺礼。”

北唐庆看着洛伊的脸，已然被迷住了，喉头动了动，张口道：“朕……”他话一出口，猛地一惊，自觉不能这么快就暴露身份，若是让眼前的姑娘知道他是皇上，只怕会把人吓走，自己岂不是与她再说不上一句话？

他清清嗓子，含糊过去，道：“姑娘会弹琴？”

洛伊不知皇上要做什么，点了点头，心中却是警惕。

“不知老夫能不能有机会一饱耳福？”

洛伊见了皇上，心中厌恶，生怕自己呆久了会失态，便道：“民女此时出来，没有带琴，不如改日吧。您既然能在宫中，想必是受皇上信任的，待皇上寿宴那日，也定能接到请帖，倒时再听也不迟，民女奉命入宫，若是随意演奏，只怕违了宫规，届时被送出宫去，先生岂不是得不偿失？”

皇上见这丫鬟一张嘴厉害得很，又懂规矩，愈发喜爱，他眼下既不能暴露身份，便换上一副惋惜的神色，道：“老夫想了想，姑娘说得有理，既如此，老夫也不勉强姑娘了，只等着皇上寿宴那日能听到姑娘的曲子。”

说完，他转身就走。

北唐庆走了之后，洛伊终于松了口气，她的额头上渗出一层冷汗，脚也是软的，生怕皇上若是突发奇想，亮出身份，逼她给自己弹琴可怎么好。

她在京中这几日，多多少少也听到一些关于宫中的流言，说是皇上又立了一位皇后，是礼部侍郎家的长女，生性平和，知书达理，宫中的大臣们虽然略有些不满，却也说不了什么。

她方才看北唐庆的脸色，想必他这一年多，在宫中过得定然十分舒坦，冷笑一声，再没了看花的心情，顺着原路往住处走去。

外面传来打更的声音，洛伊在床上翻了个身，许是突然又回了宫中，她心中难免紧张，却也有些异样的激动，怎么都睡不着。

她小心翼翼地下了床，走到门口，正碰上一个巡夜的小太监。

那小太监看了她一眼，洛伊心中一紧，面上却十分镇定。

小太监看周围没人，凑上前来，压低了尖细的嗓音，问道：“可是柒玥姑娘？”

洛伊点点头，接着便感觉那小太监往她手中塞了一张字条，然后举着灯笼，继续巡夜去了。

洛伊想也知道这是谁的字条，却没料到唐离会冒这样大的风险，在她进宫之后，还派人送字条过来与她联络。幸好今晚的夜色很亮，她把字条展开，见上面一行小字：“宫中凶险，万事小心，我等寿宴那日再与你联络。”

唐离即便再这样的状况下，仍担心她的安危，洛伊不禁有些感动，她迅速将字条销毁，转身回了房间。

往后的一个月，洛伊都在自己的住处，安心练琴，与她同住的几个姑娘对她的琴技甚是羡慕，偶尔也缠着她，让她教自己两首曲子。

洛伊本还不愿，而后心思一转，却笑道：“教你们曲子倒也不是不行，只不过我素来喜欢跳舞，只是家中不让学，你们在皇上的寿宴上要跳什么舞，能不能也教教我？”

几个姑娘见能跟洛伊学到琴曲，喜上眉梢，爽快地应了，指着院中的空地，说：“柒玥姑娘想学，我们自然肯教。”

洛伊见自己的目的达成，笑了笑，往后的几日，便跟着她们学起舞蹈来。

她悟性极高，不出几日，便跳得像模像样了，那几位姑娘也多少会弹了些古琴。

转眼已到了九月初六，第二日便是皇上的寿辰，文武百官已陆陆续续入宫，洛伊悄悄换上丫鬟的衣服，躲到宫门口去看，却没看到唐离的影子。

她转念一想，唐府与皇室有瓜葛已不是一两日，此刻看不到唐离倒也正常，她收回视线，余光却瞥见一个像是头戴红缨帽，穿着礼服的人，身形与唐离颇为相似，她也难免紧张起来，目光变得凌厉，心中却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