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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杜晴蜜唤着,不只她,客栈里年纪比他小的都得叫他大哥。“你说……他们为什么要花这么多钱去找名孕妇?”

高严想了下。“天晓得,这世上光怪陆离的事很多。有可能是富家老爷七老八十了才有这么个孩子,其他亲戚为了争产,所以想杀人取婴;也有可能是富家千金婚前偷欢怀上孩子,怕嫁不出想引产,让人给逃掉了;也有可能是富太太生不出孩子,出了两千两高价让有孕的妇人不得安宁啦!”

“怎么都是富贵人家,寻常人家妻子不见了都不会找吗?”她还在想是不是负谦找她呢……唉,她好矛盾喔,到底是希望还是不希望呢?

孕妇心眼多,果然不是假的。

“你傻啦?寻常人家拿得出两千两吗?就算有二十两都不见得愿意拿出来寻妻了,再娶个更年轻、更漂亮的不是更好?”高严哈哈笑了几声,看杜晴蜜脸色黑得跟木炭一样才闭嘴。“你生气啦?”

“哼,你们男人都是三心二意的混账!”杜晴蜜气得眼眶含泪,气负谦,气静红,更气她自己!

“别气别气,万一把孝气出来我就头大了。”高严抹汗,平常就没见她情绪起伏这么大啊!“寻常男人没本事三妻四妾,不见得心里不想。但也有人像我一样不成亲,一个人逍遥自在,也有人终生就守着一个人,到死不续弦、不变卦的。一种米养百种人,也有男人爱男人的……啧,我在说什么东西!”

“嘴!”杜晴蜜被逗笑了。“是我自己的问题,总爱自寻烦恼,下定决心的事,又很容易因为一些因素动摇……糟糕透了……”

“人性就是如此,不意外。对了,你来都快三个月了,我还不知道你故居何处?”只知道她托商队扔颗泥巴团到某户人家门口,本以为她跟谁结怨要丢土团,还想帮她出口恶气呢,后来知道是她跟亲戚之间约定还钱的方法,有够奇怪。

“我……我来自鸣台山……”她真的把那里视作“家”,现在却回不去了。

“鸣台山?”有点耳热。高严想了一会儿,突然猛烈拍桌。“刘负谦买的那座茶山不就是鸣台山吗?你是那里茶户的女儿吗?”

“啊?你认识负——我是说,我们当家现在改姓蒋了。”杜晴蜜赶紧改口。缘分作弄人呀,这么多客栈,就让她选中一间老板认识负谦的。

“他认祖归宗啦?当初我离开省城的时候,他才当上龙家总账不久。我们是一块儿在码头工作的好兄弟——不过我想,只有我把我们俩视作兄弟啦,你不知道你当家有多混账!”高严撇嘴,想到蒋负谦,一脸又爱又恨的表情。

“负……以前的当家是什么样子?”杜晴蜜来了精神,就算彼此间有不愉快,终究还是心爱的人,总想多了解他一分。“他说他的个性愤世嫉俗,真的吗?”

“何止,阴晴不定、古里古怪都能套到他头上!”客栈里不是没生意,两人站着聊,中途还来了两队人马要投宿,一队护镖、一队护茶,高严很快就安排好房间。“老张,你来顶着。晴蜜,我们到后院讲吧,总算有人认识负谦,可以听听我忍了好几年的苦水了。”

杜晴蜜急着想知道以前的负谦是如何让高严气得牙痒痒的,因此根本没注意前来投宿的人长什么样。一名曾经护送过她一程的庆余行商队大哥就在她面前一晃而过,脱队先回省城向蒋负谦通风报信去了。

他不要两千两的报酬,只要鸣茶愿意把莲茶铺到庆余行就好!

他家少爷甫接手庆余行就听了谗言,私改合同,虽然违约造成的赔偿由蒋英华全数垫上,蒋英华也按照合同,每月固定铺货茶叶到庆余行,但卖得好却不能加单,且事情也不全像他所说的,蒋负谦会隐忍下来不提告。庆余行的名声臭了,都近的茶号都不愿意卖他们茶叶,商队愈走愈远,茶叶质量更是参差不一,他们再头疼也买不到后悔药吃。

幸好老天开眼,赐给庆余行转圜的余地,他不能错失这个机会。

隔日,镖局跟商队都退了房,离去前挂起旗帜,杜晴蜜才知道昨天投宿的是庆,庆余行,还好之前帮过她的商队大哥不在里面,令她稍稍松了心。

她清理着房间,心里头想的全是高严跟她说的话——

“好几年没见到那小子了,自己当家作主,应该有吃得壮一点了吧?君子不重则不威,要像他以前那样瘦不拉叽的,还以为喝了他们家的茶叶会拉肚子呢!”高严一开口就是损他。“唉,他现在会不会笑了?”

“会,但……不常。”在外人面前都板着张脸,两人关在房里时,他才会像换了个人似的,拼命逗她,那时的负谦就笑得很自然。

杜晴蜜心里泛起苦涩,旧梦真美。

“会笑就好,以前他在码头工作都不笑的,走过你身边都像刮起一道阴风,那时我们私下都叫他刘无常,就是黑白无常的那个无常。”高严见她微张着嘴,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啧得可大声了。“我知道你不相信,可以前那小子就是这个样!我头一回领俸,想找那小子上酒楼吃个饱,他却说居安不思危,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还说我没苦过不知道害怕。我在码头也是苦力活儿,哪里不苦了?!”

“他说他在码头工作时,大伙儿都嘲笑他的出身,谁还笑得出来呢?”杜晴蜜忍不住为他反驳,负谦吃过很多他们想象不到的苦呀!

她突然一怔,抚着肚子连退了两步。负谦现在还喜欢她,她却不留只字词组就这么一走了之,他心里会有多苦、多难受?

“不会要生了吧?”高严上前扶她,总要让她躺下他才能去请稳婆啊!

“我没事,只是觉得不该这般跟你说话。”她匆匆搪塞过去,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多想想负谦的心清?不过当下她气过头了,哪有心力去想。但愿负谦是气她、恼她的多,不是伤心自责难受……

“我是个粗人,没关系的。只是没想到负谦会跟你说这么多,看来他这几年改变不少。”高严有些感慨。“自从我知道他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子后,就想认他做义弟,好好照顾,但他不要,还嫌我麻烦又碍眼。他以前讲话很直的,好像全天下的人都对不起他,他没必要替谁留情分。还记得有一回,有个工人搬货时压断腿,好几个月不能工作,我们大伙儿就提议凑笔钱给他,负谦一口气就拿了十两出来,后来那名工人心被养肥了,明明能动了还装不便,我们就意思意思给个几文钱让他买酒,就负谦再也不肯拿出一毛钱,还当着全数人的面前对那名工人说:“你还没瘸就急着改行当乞丐,但给不给钱是大爷的主意,你管不着。”,结果两个人差点在码头打起来呢!我愈看这小子就愈中意,非要认他当弟弟,谁知过没几天,他就到龙家去了。”

“……我印象中的当家没对人说过重话。”

她眼中的负谦跟高严眼中的负谦真的是同一人吗?杜晴蜜疑问满天飞。“你说你待到当家当上总账房,那你有听说过他和静红的事吗?”

“谁啊?我连听都没听过。负谦后来只替他姊姊卖命,真有他看上眼的姑娘,一定是恨不得把她揉进骨子里,不许任何人接近,照理说很好看出来的,我不可能不知道。负谦就是那种一辈子就一个妻子,到死不变卦、不纳妾、不续弦的人。”人不轻狂枉少年,他也曾荒唐过,流连青楼、花巷什么的,欲找负谦一起开个眼界,却反而被骂个的血淋头,他说他以后是要成家的人,不能对不起他的妻子,一点点都不行。高严搔搔头,没把这段话说出来,太私密了。

“唉,我怎么帮他说好话了?这浑球过分得很,我存够钱能开这家客栈时有写信到鸣台山给他,要他过来同喜,等了大半个月他才回信,说我这个人没定力,怕喜不过三年,等我真能开业十年以上,他每年过年都请戏班在客栈门口,从初一唱戏到元宵新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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