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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儿有罪,自然是我这宫主管教无方,这罪罚自当由我承担。.”聂清然沉声道。那双清澄明亮的眸子如大海般深邃,让凌邺第一次猜不出她想的是什么。
凌邺面无表情的看着她道:“还差多少刀?”
那行刑的侍卫也傻了,过了半晌才磕磕巴巴的说:“还、还差四千二百八十刀。”
“四千二百八十刀,你替她承担?”凌邺沉声道。
周围的人第一次感觉到这个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所散发出的戾气,他似乎已经到濒临狂暴。
“是。”聂清然坚定地答道,看着他眼中越来越聚集的黑色,她知道他已经到了愤怒的边缘。
“好”凌邺狠狠地一甩袖子,“来人,继续”
“侯爷不可”直到此时,满屋的将领才如梦初醒的齐齐跪下,“请侯爷放过夫人”
“姐姐,快给侯爷陪个不是,别赌气了”欧阳宛也故作紧张的拉住聂清然的袖子,“夫妻一澄必闹到如此地步”
聂清然一甩手推开欧阳宛,沉声道:“各位大人无需为我求情,只要侯爷能放过月儿,四千多刀又算什么?”
“听见没有,还不动手?”凌邺冷然瞟了一眼那侍卫,怒道。
如果受刑的是别人,那侍卫压根不会有丝毫犹豫,可现在那个人是聂清然,是他一直以来奉若神明的女人,他怎么下得了手
“废物”凌邺一把夺过侍卫手中的刀,刀剑直指聂清然。
聂清然也回看着他,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容,丝毫不畏惧眼前的刀剑。
院中突然如死一般寂静,所有人都屏佐气,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幕,生怕错过一丝细小的动作。李铁等人都已准备好,只要零凌邺的刀挥下,即使拼了命也要替聂清然挡下来
这一刻,时光突然倒流,以前的一切全部出现在眼前:江州城外的竹林初遇,她的琴艺和酒让他叹为观止;落雁城上,他看着她以区区三千人马将狄戎大军搅得人仰马翻;达努节时,他面对着他的花带在众人面前羞红了脸;幽州城外,她为了让他离开而落入上官鹤手中;成亲那日,她堪比花娇的容颜;为了护住他的权势,她不惜有违天道大开杀戒;中蛊的时候,她为了不让他担心,而死死的咬紧牙关;为了他,她一次又一次的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
原来他们有过这么多的回忆……
目光下移,她隆起的腹部是他们感情的证据。他忘不了在狄戎军中救起她的模样,全身都是血却还死死护着肚子。他恨透了那些伤害她的人,那一道道的伤口就像刻在他心上一样,恨意日日咬噬着他的五脏六腑,令他痛不欲生。于是在月河谷的时候,他下了狠手,将狄戎大军全数埋葬在乱石之下,只有这样才能解他心头之恨
他那么的恨那些人,难道如今却又要像那些人一样,用冰冷的武器在她瘦弱的身上划出一道道伤口么?那他和那些畜生又有什么区别
她仍旧笑着,那个笑容里带着丝丝解脱。
她想要解脱什么?解脱与他的一切么?
不行,他不允许
他没有办法帮那些葬身月河谷的人报仇了,如果有报应就报在他身上吧,他下不了手
刀哐啷一声掉在地上,凌邺听见自己疲累至极的声音缓缓说道:“你赢了,带她走吧”
聂清然难以置信的看着他,直到他转过身,离开院子后才反应过来,一语不发的扶着青冷月朝门外走去。
她知道,走出这扇门,有些事就再也回不去了。可她还是义无返顾的走了出去,只因她是星月宫主。
一路北行,聂清然扶着青冷月来到一处筑造华美的小院。.轻叩三次门,一个青衣小童打开门,见两人打扮后躬身道:“请随我来,我家主人已等候多时了。”
聂清然也不与他客气,扶着人就迈进了大门。
小院虽然地处西北,但却处处透着江南气息,许多原本在西北生长不了的花木全都郁郁葱葱的生长在次,一弯流水伴着道路在院中流动,为院子增加了几许活力。
三人一路分花拂柳,到了一处房屋外面,小童上前两步轻叩门扉道:“主人,您等的人来了。”
话未落音,房门蓦地被打开,一袭月白锦袍的年轻男子大步奔出,急道:“情况如何?”
聂清然将青冷月交到万俟琮手中,淡淡道:“皮外伤,但失血过多,你快喊大夫吧。”
万俟琮接过昏迷的女子,盯着聂清然冷冷道:“我不会感谢你。”
“无妨,月儿没事便可,我走了。”聂清然笑着阖了阖眼,背影落寞的转身离去。万俟琮毫不犹豫的抱着青冷月进了房间,看也不看聂清然。
是了,聂清然早就知道青冷月就是那么出卖星月宫的人,也知道万俟琮一直在帮她对付星月宫。若是别人,聂清然大概就能果断的下定决心处置了,但是对象是青冷月的时候,她实在是下不了手。十多年的姐妹之情,相互依赖的太深了,彼此就像对方的血肉一般亲密,根本不能当机立断的作出决定。
更何况就在前不久她总算查清楚为何青冷月会出卖她们了,从头到尾都是有人利用谢盈盈的死大做文章,拿了假的证据去蒙骗青冷月。她庆幸自己还好当时没有果断的处置青冷月,不然知道真相后肯定会后悔死。
可是最近的事太忙了,她根本没有时间去跟青冷月把整件事说清楚。没想到就造成了如今的情况,错都在她,所以当万俟琮说不会感谢她的时候她根本不介意。所以凌邺的暴怒她也不不怨他,因为一切的起因都是她。
离开了万俟琮别院的聂清然漫无目的的走在人迹稀少的街头,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都统府么?她无法面对凌邺。刚刚出来得急,又身无分文,客栈也去不了。落雁城又没有星月宫的分舵,难不成真的要露宿街头了?
无奈的苦笑在她脸上蔓延开来,这个时候城门已关,不然还能出城去找端木渠寻个栖身之所。
就在决定好要露宿街头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了张慕景,那个心地善良的大夫,肯定会愿意让她留宿。所以她决定去他的药庐借宿一宿,等明日城门开了就能出城,往南走二十多里的襄王城有星月宫分舵,到了那里就不用愁了。
然而她并没有能走到张慕景的药庐就昏倒了,最近的事实在是太多了,而今晚的事成了彻底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凛冽的北风从她的身躯上呼啸而过,扬起她暗无光泽的发梢。那么冷的风吹过,她却连蜷缩的意识都没有了,就那么僵硬的倒在地上。在这个寒风肆掠的夜晚,人人都在暖烘烘的屋子里和家人一起庆祝战争的胜利,大概也不会有人发现她吧。
聂清然是在都统府温暖如春的房间里醒过来的。
早起的摊主在摊子前发现了她,城里人都认得这个一力独挡狄戎大军的女人,知道她是定北侯的妻子,虽然不明白她为何会昏倒在大街上,但还是慌慌张张的叫上老婆把她送送回了都统府。
被送回来时聂清然的情况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不仅浑身冰冷,发丝间还有细小的冰碴,指甲上是浓厚的青色,脸上泛着骇人的灰白。落雁城所有的大夫都被请到了都统府,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观察着她的情况。所有的大夫也都心甘情愿不眠不休的为她诊治,因为她是整个落雁城的守护神
原本该守在病床边的凌邺却从头到尾没有出现,所有人都以为他还在为前晚的事生气,所以除了刚送进府时告知一下后,无人再去跟他说什么。
但是凌邺的冷淡态度并不会对大夫的诊治有何影响,即便如今凌邺不许任何人为她诊治,也还是会有人冒着生命危险救她。不为升官发财,不为巴结迎奉,只为能够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对得起医者父母心五个大字
“我的孩子呢?”聂清然一脸平静的摸着平坦的小腹,在看到那个眼底有着深深的青色的年轻大夫后,说了醒过来后的第一句话。
张慕景第一次觉得如此难以面对一个病人,他扭过头,声音干涩:“对不起,我尽力了。”
“嗯?后来呢?”聂清然的语气没有丝毫的波澜,仿佛在询问一件事不关己的事。
“孩子早产了,生下来的时候已经浑身冰冷了。”张慕景觉得那都不是自己的生意了,他真的不知道要怎么表述这种有心无力的感觉。
聂清然被送来的时候羊水已经破了,虽然孩子还不足月,但他不得不为她催生,因为母体没有任何意识了。羊水已破,再留在体内只会威胁到母亲的生命安全。孩子是一个已成型的男婴,或许是因为冻得太久,孩子出来的时候已经浑身青紫,没有丝毫新生儿的粉嫩之色,如果活着的话会很可爱。假如生下来的时候还有一丝呼吸,他都能抢救,奈何早已没了气息,任他有回天之术也毫无办法。
“哦,那我能看看他么?”聂清然仍旧很平静,平静到张慕景都要以为她根本不在乎这个孩子了。
“你昏迷了七天七夜,孩子、孩子已经下葬了。”张慕景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狠心的侩子手,狠狠地折磨着这个女人。失去孩子本就很痛苦,现在就连孩子的最后一面都不让她见到,他真的恨透了他自己
“啊,见不到了啊?”聂清然漠然的点点头,笑着自言自语道,“见不到也好,孩子肯定不会愿意见到我这么狠心的娘,从他出现开始就没有好好的保护过他。他下辈子投胎千万别再投胎到我肚子里了,我真的是一个不负责任的娘亲,我对不起他。”
“夫人,是我不好,我没用,我对不起你”张慕景突然跪下,这个温润如玉的男人在这一刻泪如雨下,“夫人,你发泄出来吧,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我绝不会还口。我是废物,我没能帮你保注子。我求求你了,有苦就发泄出来,你别憋在心里好不好?”
聂清然瞪大眼睛奇怪的看着他:“你起来啊,跟你有什么关系,是我自己的错,是我自己没保护好自己的孩子,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别跪我啊。”
“夫人,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张慕景的头重重的磕在头上。血迹慢慢的从他额头渗出,可他根本没感觉到疼,与聂清然的痛比起来,他这点痛又算什么?他知道他并不是不重视孩子,如果不重视,为何每次都不顾剧烈的恶心喝下一碗又一碗苦涩的药汁,如果不重视,又何必冒着被凌迟的危险拼死护着肚子?
如今孩子没了,她才是最痛苦的人啊
“你起来啊”聂清然光着脚从床上跳下来,制止了他的动作,“都说了跟你没有关系,是我自己的错,你何必这样呢?”
“夫人难道你真的这么平静,真的不伤心?”
“伤心的话我的孩子就能活过来了么,如果能活过来,我伤心至死也行啊”聂清然干涩的眼睛突然浮现出一层薄薄的雾气,那层雾气越来越重,直到最后化作一滴滴的泪水滑落,“我不想去伤心,为什么你要逼着我的去伤心呢?我不想哭,为什么你要逼着我哭?哭有什么用,哭我的孩子也回不来,我什么都没了,我只想坚强点,靠自己活下去,你为什么要说这些话来刺激我呢?就不能让我装作淡漠点吗?”
低低的抽泣逐渐变为大声的哭泣:“我心里的确很苦,我心里的确不甘,可有什么用,我的孩子就是没了。我能去找谁算账?我能去找谁报仇吗?不能啊,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啊,我以为自己能处理好所有的事,没想到只是处处被人讨厌。我以为自己能够假装很冷血,可实际上除了觉得痛彻骨髓后,我没有任何感觉。我想恢复到以前潇洒不羁的星月宫主,可我才发现自己心里太多牵挂。你以为我想到现在这样吗?我也不想啊我都告诉自己不许哭,不要哭了,你为什么又要逼我哭啊,难道我还不够可怜吗?还是我要用那几滴没用的眼泪博取谁的同情吗?你就不能允许我在自己的世界里伤心,而不去让任何人知道吗?”
聂清然声泪俱下的一句又一句的诉说着自己的心里话,把张慕景完全的当成了一个倾诉的对象。既然他那么希望她哭出来,那她就狠狠哭一场吧。
哭过之后,生活还得继续,唯一不同的是聂清然选择重新做回星月宫主。不论那个人是不是因为受了噬情蛊的控制才会如此,她都终于明白,太多的温情只会在不知不觉中消磨掉她的锋芒、她的棱角,将她变得和普通妇人没有区别。
其实即使没有这些事,她也早该作出决定。以往她不是给自己找诸多借口,就是总是借故拖延,总是不肯直接干脆的做个了断。既然这段情感是以利益为开始的,那就让它以利益而结束吧,过程如何已经不再重要。
所以当沉默了三天以后,在镜子中看见眼角细细的鱼尾纹时,她提出了要见凌邺。
凌邺并未迟疑,立刻跟着传信的下人去见她了。
这是两人自从那天晚上后的第一次见面。
他并不是冷血动物,更不是薄情之人。对于那个孩子的期盼,他不会比聂清然少。得知孩子死了的时候,他整日整日将自己关在书房中喝的酩酊大醉,一遍又一遍不停地喊着她的名字,一次又一次的说着对不起。
并非不想见,只是没脸去见,如今既然她主动提出要见,他当然是乐意之至。
聂清然第一眼见到他时,他正逆着光站在门口,午后的阳光在他脸上投下一片阴影,看不真切表情。光影在他暗纹描花的衣服上折射出道道光晕,让人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聂清然总觉得他有地方变了,却又看不出究竟是哪里。不过反正也与她无关,便索性不去深究了。
“你来了。”聂清然淡笑着开了口,没有丝毫的怨恨或激动,彷如朋友相见般平和。
“是,我来了。”凌邺也轻声答道,听不出有任何感情。
“我让人叫你来是有事想跟你说。”聂清然望着他,静静说道,“孩子没了,我记得你说过的话。”
凌邺如遭雷击的怔在原地,想起了不知道怎么说出口的那句“孩子没了,我们也就完了”。那不是他的本意啊,他怎么可能想和她完了,怎么可以完了
可是他张了张嘴,却连解释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站在原地,看着她一个字又一个字的说着那些足以让他恨不得杀了自己的话。
“既然你一直觉得我是为了利用你而接近你的话,那就继续这么认为下去吧,因为我的确就是为了利用你才来接近你。如果你想报复我,那祝贺你,你成功了,没有什么比失去孩子更让一个母亲痛哭。当然,你可能觉得像我这种满脑子都是利益的人是没有心的,更不会心痛。”
凌邺静静的听着,黝黑的眼眸中没有一丝感情流露,指甲却在握住的拳头里深深的刺入了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