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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八贝勒府,姐姐又是心疼又是数落:“若曦,何时你才能真的长大?还有四个月就要入宫选秀了,你以为宫中的日子好过吗……”,又吩咐巧慧、冬云伺候我泡澡。第二天起床后姐姐又唠叨了半天,我嬉皮笑脸地说:“你已经说了一个时辰了,额娘……”姐姐白了我一眼:“嫌我唠叨,就别出事,今天好好读书,哪里也不许去。”我装出严肃的表情:“是,姐姐大人,遵命。”姐姐无可奈何地点点我的额头:“难怪姨娘管不了你。”
突然我想起玮静,我问姐姐:“姐姐,你可知道钮钴禄玮静?钮钴禄凌柱的女儿,她说和我们是表姐妹。”姐姐想了一会儿说:“钮钴禄凌柱,确实是额娘的表兄,只是因为阿玛长期戍边,额娘又去世得早,我们两家走动不多。你怎么认识?”我说:“昨天在四贝勒府遇到的,她现在在四贝勒的身份是藩邸格格。”姐姐说:“虽说是多认识一门亲戚也好,但若没有四贝勒爷和八贝勒爷的允许,还是少点走动。”说完,姐姐去了佛堂。
练了一会儿字,我有些坐不住了,拿了本书走到凉亭。秋风萧瑟,一日凉过一日,树上的叶子一片片纷纷落下,打着旋,有的落到地上,有的落到水里。我坐在凉亭里,读着宋词,读到柳永的《八声甘州》:“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是处红衰翠减,苒苒物华休。惟有长江水,无语东流。不忍登高临远,望故乡渺邈,归思难收。叹年来踪迹,何事苦淹留?想佳人妆楼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争知我,倚阑干处,正恁闲愁。”不禁黯然神伤。
故乡,我张晓的故乡在哪里?古人诗词中写思乡的数不胜数,可他们的故乡再远,也能到达,我的故乡呢?明明就在这北京城,可却是三百年后的北京。
“若曦,在想什么呢?”我抬头一看,是十三阿哥,着一袭浅蓝色长袍,显得十分帅气。“十三爷,你怎么来了?”我站起来问。“昨天,我听四哥说你落水了,今儿特地来赔罪,昨天客人多,没有陪你。”我没好气地说:“就是啊,既然下了帖子请我,又不见我,是不是没有尽主人之责呢?否则,我也不会落水。”十三阿哥道:“你看你,得理不饶人了!今天我想喝酒,所以想带你一起去,算是向你赔罪,好不好?”
我自然想去,可姐姐说过哪里也不准去的,不打招呼,姐姐肯定生气。去问姐姐吧,可姐姐现在这个时候必定正在念经。十三爷说:“我可是特地来找你的,专门请你一个人去,要不问问八哥,看八哥同意不?”我们一起去了八爷的书房,书房没人,我只好自作主张了。
……
十三阿哥策着马,在安静的胡同里穿来穿去,最后停在了一个精巧的四合院门前。开门来的老仆妇一见是他,忙赶着给请安,陪笑道:“十三爷怎没事先派人来说一声呢?绿芜姑娘尚未起床,昨晚唱得有些晚。”十三阿哥道:“不用了,今日只是借你这地方和朋友喝喝酒,你去置办一桌酒菜就可以了!”那老妇偷着看了我一眼,见我衣容华贵,又正瞅着她,忙低头应是。
十三阿哥对这个四合院很是熟悉,领着我进了一个布置的极其素雅的屋子。屋中简单摆了几件花梨木桌椅,其余一概装饰俱无,只在靠窗的案上供着个白瓷瓶,中间随意插了几杆翠竹。我四处打量了一下,随着十三爷落座。心里颇觉奇怪,十三阿哥怎会到这种地方?笑问:“绿芜是谁?红颜知己?”他一笑说道:“平常烦闷时经常过来喝几杯酒,能说得上话。”我点点头,心想这里住的姑娘应该是个雅妓,等闲之人是绝对不会见的。
不一会,那老妇带着两个丫头,端了酒菜进来。安置停当后,退了出去。我和十三阿哥这才开始饮酒吃菜。
几杯酒下肚后,两人话渐渐多了起来。从宫中琐事说到古今趣闻,从浩瀚漠北谈到烟雨江南,从山水诗词聊到古今贤士,最后发现两人竟然都是魏晋名士的推崇者。
儒家思想中的三纲五常,像一张巨大的网,把独立的个体牢牢束缚起来,从而发展不出完整的个人主义。但生逢乱世的嵇康可以说是一个意外,象一道闪电划过黑夜的天空,虽短暂但亮丽。他的传世名作《与山巨源绝交书》中阐述了他认为人性是真实平等的原则。
而阮籍的《大人先生传》则强烈地表达了对自由的追求,“以万里为一步,以千岁为一朝。行不赴而居不处,求乎大道而无所寓。”
还有左思的《咏史•;其五》,“皓天舒白日,灵景耀神州。列宅紫宫里,飞宇若云浮。峨峨高门内,蔼蔼皆王侯。自非攀龙客,何为歘来游。被褐出阊阖,高步追许由。振衣千仞冈,濯足万里流。”一切权势,他都决绝而去,贵者虽自贵,视之如尘埃。尤其最后两句更有一种“不可一世,天地即是我”的气概。
十三阿哥大概也没想到,我作为一个女子,竟然也有种惊世骇俗的想法,带着三分惊讶,,三分欣赏,三分喜悦陪我一块侃侃而谈。
还记得最后说得兴起时,我端着酒杯说:“中国古代历史上美男子虽很多,如宋玉潘安之流,可总带着一股子阴柔美。可嵇康却是不同的,他是阳刚的,健康的,是金色阳光下一株高挺的云杉。”说完后,忍不住重重地叹了口气,无限神往的样子。十三越听眼睛越直,听我说完后,看着我的表情半天没有声音,最后叹道:“真名士自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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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了越半个多时辰,绿芜姑娘出来了,只见雪白一张瓜子脸,淡眉弯弯,凤目含愁,宛如一朵盛开的菊花,美而不妖,艳而不俗。十三爷向我介绍:“绿芜姑娘的曲子唱得很好。今日难得我们几人见面,请绿芜姑娘为若曦格格唱一曲《春江花月夜》。”绿芜果然是歌喉婉转,边弹边唱,我细细品味,仿佛人身在在浮世中,却有皓月当空,清风徐徐之感,一切尘嚣都已远去,只有这天籁之音。
唱完曲子,我们三人又聊了些文学诗词的话题,我很惊讶的是,绿芜姑娘的文学素养很高,我虽读过大学,可毕竟不是学文学的,谈到某些文人时我竟然插不上嘴。我心里暗暗叹道,难怪十三阿哥当她是红颜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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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十三爷送我回贝勒府时,天已经黑了。十三阿哥虽已经放慢了马速,我还披着件他为我要来的披风,却仍然感觉有些冷。他扶我下马后,我道:“你回去吧!”他想了想说:“还是我自己和八哥说清楚。”自顾自上前拍了门环。
我看他执意如此,也就随他,门很快就开了。两个开门小厮见我和十三阿哥并排立在门前,一惊忙请安。十三阿哥淡淡道:“起吧!去给贝勒爷报个信,就说我来了!”一个小厮立即飞奔而去,另一个忙掩了门,领着十三阿哥往前厅而去。我向十三阿哥点点头,自行回姐姐屋。
我回到屋子里时,别的丫头都不在,只有巧慧陪伴在侧。姐姐脸色铁青,看着我,说:“我不是说过哪里也不许去吗?”我说:“十三阿哥是专程来赔罪的,我不能驳了他的面子,出府之前我们也找过贝勒爷,可贝勒爷不在……而且我今天好好的,啥事也没有。”姐姐说:“贝勒爷不在,你就不应该出去。若曦,这里是京城,是贝勒府,不是西北大沙漠;你的身份是格格,是待选的秀女……以后不准再犯事了!”和朋友一时兴起游玩在外的事情,我在现代是经常做的。可是在古代,这么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竟然让周围的人这么大的反应,我不禁叹气再叹气。
我一直默默地站着,不再多辩解,因为我不想让姐姐烦心,可我又觉得自己没有多大过错,但是,我没有办法和姐姐沟通这件事情,我们之间有着300多年的代沟。姐姐见我这副德行,也一脸无奈,伤心地看着我:“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