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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干河忠义团在火烧下西河炮楼之后便放弃了北盘口,向南穿越三百里的六棱山腹地转移到山南棱阳县一带。打掉了距县城较远的几个据点,队伍发展到三百多人枪,控制了棱阳县城以北六棱山南麓方圆近百里范围。
忠义团司令部设在棱阳县城以北六十里的刘家坪,这个百余户人家的大村坐落在半山腰,从村里拿望远镜能看见棱阳城的城门。村前地势开阔一望无际,村后山岭起伏沟壑纵横,虽不比北盘口险要,却也是个进退自如的扎营之地。
棱阳是个小县,且远离交通要道,只有日伪军三百多人,兵力薄弱。因此,忠义团虽然打掉了几个据点,城里的敌人却不敢轻举妄动。再加上他们认为忠义团不过是一股土匪,打据点只是为扩大地盘,并不像八路军有明确的消灭日本人的宗旨。所以,棱阳城的敌人觉得只要忠义团不再进犯,便可井水不犯河水。
这个局面让忠义团过了几天安生日子,弟兄们都很开心,而庞日高却常常愁眉不展。队伍一天天扩大,带领这几百人他似乎感到有些力不从心。还是在北盘口队伍草创之初,他定过几条规矩,比如不许欺压百姓,不许抢夺财物,不许**女人等等。那时在北盘口不过几十人,而且多数是北盘口本村和周围村寨的人,都是乡里乡亲,没有发生过破坏规矩的事情。然而现在就大不一样了,人多了天南地北哪儿的都有,老实正派的刁钻奸滑的良莠难辩,他深感只凭当初的几条简单的规矩是难以约束几百人的队伍的。营地虽然驻扎在刘家坪村后三里多的后山,毕竟与刘家坪咫尺之遥,抢夺财物欺压百姓的事虽然还没有,可日久天长这男女之事却是万难防范的。他听侯进堂讲过李闯王为了一个女人而丢掉了刚刚到手的江山的故事,他不知道应该怎样去有效地约束弟兄们不要去碰女人。
庞日高有时自己也觉得奇怪,他怎么会为这件事犯愁呢?自己也浪荡过,过去在家的时候,自己不也是常打女人的主意么?别看他还没成过亲,对女人可是一点儿都不陌生。然而自从当上了这个忠义团司令,他却不知不觉变得正经起来了。不仅自己不去胡思乱想,连弟兄们打女人的主意都要受到他的斥责。而这样一来,对他的人品推崇备至的弟兄们就更把他看得一身正气玉洁冰清了。就是在弟兄们的尊敬和崇拜里,他脑子里那些歪七拐八的念头便渐渐烟消云散,他真像个圣人似的把自己越束越紧了,以致于有时候竟觉得当这个司令并不自在。
在刘家坪,庞日高再次发出了不许调戏女人的严令。发布这道命令的时候,他说得异常严厉斩钉截铁,心里却有些发飘,怀疑一旦真发生了违令之事,自己是否真能狠下心来照自己说的去办。
一场新雪过后,忠义团暂时停止了军事行动。雪地上的痕迹容易暴露行动路线和行动规律,他们要等雪消一消让风吹得差不多了再说。
下雪的第二天,刘家坪的大户刘则仕提了一条狍子腿来见庞日高。刘则仕的二儿子刘增金跟牛大猛差不多大,俩人脾气相投非常要好,刘增金就投了忠义团。牛嫂子死后,庞日高就把牛大猛当成亲侄子带,刘增金跟大猛好,刘则仕自然也跟庞日高比别人近得多。
狍子是刘则仕大清早打的。昨天后晌他在村东山梁上发现了狍子的蹄印,半夜起来拿着火铳埋伏在狍子必经的山梁凹处,打了一只六十多斤重的大公狍。牛山早就托刘则仕来找庞日高,刘则仕一直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合适的事由,所以打了狍子就送来了。
狍子后腿连着半扇子狍身,满满炖了一大锅。牛山,侯进堂都过来陪刘则仕跟庞日高喝酒。庞日高的隔壁窑洞是牛大猛的警卫班,平时牛大猛都是和庞日高一块儿吃,今天大人们要说话,刘增金就领牛大猛回家去吃狍子肉了。
酒喝到半酣,刘则仕说“龙司令,咱忠义团如今站住脚了,棱阳城的日本鬼子不敢到咱刘家坪来,我看这个营盘是扎住了。过去绿林好汉占山为王,都得娶个压寨夫人,图的是山寨安稳。龙司令,你也该娶个压寨夫人啦!有了压寨夫人,阴阳相济,咱忠义团肯定越来越兴旺!”
这一番话,刘则仕说得漫不经心,似乎是信口开河当作伴酒的闲聊,还有点儿打趣的意味。庞日高以为刘则仕是说着玩儿的,也就没往心里去,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牛山见庞日高对刘则仕的话不理不睬,喝了口酒笑道“龙司令心里还念着牛嫂子哩,哪儿还能装下别的女人?”
侯进堂正啃着一块儿骨头,腾不出工夫说话,眼睛却不露声色观察着庞日高脸上的动静。
刘则仕接着牛山的话茬说“我还没看出来,龙司令瞪起眼像个阎王爷,其实是个挺重情义的人哩!龙司令,人死不能复生,别说牛嫂子不在了,就是在,你再娶几房夫人也不算个啥。”
庞日高越听越觉得这话里有话,并不像是开玩笑的,便看了一会儿刘则仕,又看牛山,心里有话却说不出口。牛嫂子的死确实让他难过了一段日子,可是现在他已经不怎么想牛嫂子了。没事时他常常一人坐着出神,人们都以为他是在怀念牛嫂子,而其实他心里想的却是韩进秀。不知为什么,虽然他想起韩进秀的时候心里总要涌起一丝怨恨,但他还是不由自主地要去想韩进秀,夜里作梦也常梦见韩进秀。对牛山以及其他弟兄的误解,他无法解释,更不能解释。牛嫂子对他好是众所周知的,牛嫂子死了还不到半年,他怎么能去分辨他想的不是牛嫂子而是另外一个女人呢?别人对他有这种误解本来没有什么,然而现在看来,牛山刘则仕都要因为牛嫂子的死而给他张罗亲事了。而且他还有一种奇怪的直觉,在给他张罗亲事这件事里似乎还隐藏着别的名堂。
庞日高把猜疑埋在心底笑着对刘则仕说“老刘,听你刚才的话,是要给我作媒吧?”
刘则仕急忙说“能给龙司令作媒是我的福气,就看能不能作成吧!我有个外甥女,人样子不敢说有多好,反正这方圆几十里找不出第二个。龙司令,啥时候我领你去看看?不远,就在磨石岭哩。”
刘则仕把庞日高的话当真了。磨石岭是六棱山南麓最偏僻的一个小山村,几十户人家。庞日高到过那个村子,离刘家坪约摸二十多里。
牛山说“老刘,别让龙司令跑了,我看咱俩明儿个辛苦一趟,把你外甥女接来算啦!”
庞日高越听越不对劲,八字没一撇的事怎么忽然间变成真格的了?牛山刘则仕俩人一唱一合像是早商量好了。
一直没说话的侯进堂这时插嘴说“老刘,牛山,你俩给咱们司令张罗亲事是件好事,那也得先问问司令。看人家闺女也得悄悄看,你俩把人家闺女接来,司令看上了好说,看不上哩?让人家闺女脸往哪儿搁?”
刘则仕点头说“还是侯副司令想得周全,我明儿个去不说相亲,就说接外甥女到我家住两天,让龙司令假装到我家串门不就看了?”
庞日高盯着刘则仕问“老刘,我啥时候让你给我相亲了?”
刘则仕有些发怔,庞日高的脸不冷不热,然而话音里已带出了不悦。刘则仕瞅瞅牛山说“龙司令,你不是让牛副司令和我帮你打听哪家的闺女好么?”
庞日高的一双眼便盯住了牛山。
牛山心里发毛,瞪着刘则仕嗔道“我啥时候说龙司令让你给他打听闺女来?是我让你替龙司令打听的!”一转脸又笑嘻嘻看着庞日高“司令,我见你老是一个人闷着头不说话,知道你想牛嫂子,就琢磨着再给你寻个婆娘。我看老刘说得对,过去绿林好汉占山为王都得娶个压寨夫人,司令一个人确实太冷清了。”
有刘则仕在场,许多话不便说。庞日高只得作出开玩笑的模样指着牛山的鼻子抢白道“你净替我瞎操心!我想要婆娘不会自个儿找?你替我挑我还不放心哩!谁知道你打得啥主意?老刘,等把棱阳城的鬼子打跑了,你再给我张罗找婆娘的事。现在弄个婆娘不是累赘?日本人打来咋办?我是背着她还是抬着她跑呀?”
庞日高这么一说,相亲的事就不能再提了。又扯了一阵子闲话,刘则仕起身告辞。此时已是半夜,牛山去查岗,庞日高留住了侯进堂。
“侯大哥,你看老刘这趟来有啥事?”
侯进堂说“我看没事,不就是给咱送狍子肉来了?”
庞日高说“不对,侯大哥,我看老刘话里有话。牛山也不对劲,你们三个是不是早商量好了?就盼我赶快娶了老刘的外甥女哩?侯大哥,要是老刘一心想把他的外甥女给我,托你俩帮着说说话倒没啥。我是担心有别的事,是不是有弟兄占了哪家的女人?”
侯进堂知道瞒不过去,叹了口气说“司令,我也正为这事犯愁哩。咱们这些弟兄都老大不小了,要说不想女人,那是骗人。有婆娘的,咱不让回家,他们想跟婆娘亲热亲热不成。人嘛,就是个七情六欲的玩艺儿,饿肚子的时候想吃的,吃饱喝足就想女人了。司令,没有了牛嫂子你不是也挺烦心么?大伙儿想女人是难免的。再说三天两头打仗,谁知道自个儿啥时候死?要是连个女人都没碰过就死了,确实有点儿冤。想一想,弟兄们也挺可怜的。可咱们又是一支队伍,不是土匪强盗,不能由着大伙儿的性子来。要是人人都去找女人,咱这队伍不用打自个儿就垮了。队伍越大越不好带,司令,我看刘家坪不是久留之地,虽说这儿能进能退,但是弟兄们整天看着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日子长了不保险。”
庞日高目不转睛盯着侯进堂,侯进堂的话说得委婉,但还是透露出令人不安的气息。
“侯大哥,在不在刘家坪,这是下一步的事,一会儿咱再商量。你先说说你们三个今儿个为啥拐弯抹角劝我成亲?哪个弟兄坏了规矩?”
侯进堂说“司令,你别瞎猜了,弟兄们没有。我怕出事,休整的这几天多加了岗哨,没事谁也不许出营。是牛山,他跟山根底下庄窝的一个闺女好上了,闺女怀了孕,闺女家里求牛山赶紧正大光明把婚事办了……”
庞日高说“所以他盼我赶紧成亲,把规矩破了,他也能趁机办喜事了,是不是?”
侯进堂说“这不能叫破规矩。李闯王造反的时候规矩多严?可是他自己有婆娘,还亲自给他手下的大将当月娘牵红线哩。规矩是给下头的人定的,牛山三十好几了,该讨婆娘了。司令,老刘有句话说得不错,山大王都有压寨夫人,古来如此。你和牛山讨婆娘,谁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庞日高说“侯大哥,大嫂也死了半年多了,你是不是也想再讨个婆娘?”
侯进堂一笑“说心里话,我也想。哪个男人不想夜里有个相好的女人作伴?不过,想是想,可我觉得现在还不是享清福的时候。咱们这三百来人成不了气候,要想成气候成大事,这会儿就得受点儿罪。就像司令说的,等咱的队伍上了几千几万,拿下棱阳城,那时候,讨个婆娘心里也踏实。这会儿天天夜里头枕着枪,就是搂个女人能睡安稳么?”
侯进堂说的是大实话,庞日高听得又感动又钦佩。侯进堂不像牛山,牛山既无谋略又无大志,他的理想就是当个几十个喽啰的山大王,眼下的规模早超出他的理想好几倍了,也难怪他一心想讨个婆娘过舒坦日子。而侯进堂的心思则要大得多。庞日高能感觉出来,侯进堂虽然没有说过什么有野心的狂话,但是心里想的往往比自己想得更深更远,他是一个深藏不露而又脚踏实地想作大事的人。
侯进堂见庞日高良久不语,以为庞日高还在生牛山的气,便劝道“司令,别生牛山的气啦!牛山对你忠心耿耿,这件事你就成全他吧。他是个血性汉子,你救过他的命,再成全了他的亲事,他能为你泼出命去。反过来,你要是不答应他,你能拿他咋办?他是副司令,不是一般的弟兄,你真能拿军法办他?”
庞日高说“刚来刘家坪的时候我就说过,不许碰老百姓家里的女人。他挑头坏我的规矩,以后让我咋带弟兄们?”
侯进堂说“司令,依我说这不能叫坏规矩,牛山是明媒正娶,又不是奸盗邪淫,跟玩儿女人不一样。你骂他一顿,让他知你的情就行了,今后谁要再敢碰别人家的女人,就地枪毙决不宽容。这样,牛山的人情你落下了,规矩也没有坏,总比得罪牛山强。”
庞日高不再说话,明知道侯进堂是有意袒护牛山,可仔细一想,也只能按侯进堂的主意去办了。队伍是牛山挑头拉起来的,牛山还贡献了自己的全部财产,他能把牛山怎么样呢?
庞日高心里不痛快。虽然说牛山绝没有故意坏他的规矩跟他唱对台戏的意思,但不管怎么样,牛山把人家的闺女弄到了非娶不可的地步,他这个当司令的总觉得难以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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