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子

送走了那帮恼人的臣子，顺德帝疲惫吩咐了一句：“都下去吧。”

待把屋子里伺候的奴才们遣退，福安这才上前劝了一句：“万岁爷仔细身体。”

顺德帝哼了一声，犀利的眼眸里，这才渐渐显出了阴寒地怒气：“个个豺狼虎豹，当真以为朕摘不了他们的脑袋！”

“万岁爷乃九五至尊，自然是一言九鼎。”福安小心的伺候着，生怕皇上一个不开心就发了怒气、下了杀令。

顺德帝深呼气、吐出一口浊气。微微眯起的眼眸厉光闪烁。

那帮所谓的‘谏臣’，伶牙利嘴，嘴巴一张一合，口口声声逼他处死自己的儿子。但若要处死的是他们的至亲血脉，看他们是不能这样干脆利落，咄咄逼人！

“福安，你怎么看？”顺德帝抬眸看着远方，面色平静，已经看不出发怒的迹象。

“这…”福安垂眸低吟，不安地转动着眼睛，最后为难地说了一句：“奴才愚钝，不敢胡言乱语。皇上玉韫珠藏，必有定夺。”

临末了还不忘拍个马屁，可巧这马屁拍对了地方，顺德帝冷哧一声，倒也没再刁难。

四皇子楚靖和生于凤栖邸，母妃是正一品夫人的澜贵妃，衔位比元妃到能高上一点。

凤栖邸的这位，只晚琉璃宫一天分娩。宫殿位于琉璃宫的正西方，是下方位。所以宫中一度风言，说是元妃娘娘招来的煞星，转到了澜贵妃这里。

流言是给止住了，澜贵妃为此也曾一度失势。直到凤栖邸又添了个十二皇子，澜贵妃才重得恩宠。

最是无情帝王家。楚靖和虽贵为皇子，又是继承了皇室谱字的，比起琉璃宫不能提起的那位，倒还不如。

不只是善于隐忍，还是性格懦弱，素来被当做出气包的楚四皇子从未发过脾气。温文尔雅的模样，任谁见了都要喜悦三分。

（唔，这个也是后话。咱们现在讲的是三年前的事情，是讲让楚三王爷彻底丧狂的那个凄冽月夜。）

不出三日，慧悟小师太就被太皇太后请进了宫中。说是要诵经念佛，实则是顺德帝召见。

“淑媛近来可好？梦魇病状可曾消减？”顺德帝坐在正中主位，和蔼可亲的问着小表妹的近况。

“阿弥陀佛，”端坐在下手位的慧悟见了佛礼，脸蛋明显瘦了几圈，不再似以前在宫里的时候那般萌软肉乎。尚未张开的五官静如死水，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小尼法号慧悟，淑媛公主已随将军夫妇去了。”孩子松软的童音无波无澜，乌黑的瞳眸也多了几分静谧。

顺德帝轻笑几声，依旧是和颜悦色：“是朕糊涂了。”

“阿弥陀佛。”慧悟回敬一礼，依旧端正坐做，静默不语。

顺德帝端起茶盏，轻轻拨着杯盖，细细地品了几口。

只有两人的空荡殿堂中，空气中波动着陶瓷轻微碰撞的声音。

缄默良久，顺德帝将茶盏放下，缓缓沉吟：“师太何不来猜猜，朕此番召见师太，所为何事？”

慧悟歪着脑袋想了许久，最后还是一句话也没说，端正的坐着，继续保持沉默。

对于慧悟的不配合，顺德帝也不生怒。他的这个小表妹一向如此。平素里不言不语，但凡脱口，必定一语惊人。

洪武年间的瘟疫大案、元德三年的官盐失窃、再及其后的犬戎进犯，凡是淑媛说过的，就没有不灵验的。

自从姑丈战死之后，淑媛就变得更加沉默了。紧接着一个月之后，淑媛就搬出宫外，住进佛门。

“师太不妨和朕谈谈，朕的儿子们，日后造化如何。”顺德帝不紧不慢地轻叩着桌面，目光沉谧，有着窥透一切的力量。

慧悟平寂的脸上难得有了一丝波澜，眼眉轻不可见地蹙起：“是非轮回皆有定数。善解善果，恶结孽缘。皇上心意已决，这因果，便就定下了。”

“那师太以为，朕此番，所结的是善果，还是孽缘？”

慧悟又顿了顿，掌中挂着的佛珠开始一颗颗掐动起来，似是有些不悦，绵软的童音感觉像在赌气：“天不杀生，何况是至亲血脉。”

“呵呵，”顺德帝乍似温和地笑了，低悦的磁音却泛着寒意：“师太错了，朕乃一国之君，这天下子民都是朕的血脉！”

顺德帝的这番话听不出喜怒，真意难辨。慧悟却已经看到了结果，指尖的动作停了下来，因为用力过猛，掐着佛珠的手指变得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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