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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贱人一定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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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我心头一阵温热,一时竟无语。

“你们都跟哥哥去玩吧。”李治轻唤,贤儿便拉着显儿朝弘儿那处去了。三人随即便打闹起来,在草坪上滚成一团。

李治探身过来,握住我的手,他的手温热柔软,似有一缕温软的绵絮,轻贴上我的手心。

一旁的宫女与内侍早识趣地退了了下去,只留我们二人。

我靠在李治怀中,任由他紧握着我的手,刹那间竟有错觉,仿佛,是久违的安定。

“如何?这趟洛阳之行,我可使你满意?”李治轻抚我的长发,语气轻柔,哄孩子似的。

我没有回答他,只将目光投向远处。

湛然一碧的天空下,青藤绕着树枝低垂,大树上挂着一架秋千,夏风郁暖而绵长,秋千轻微荡漾。贤儿与显儿坐在秋千之上,弘儿在后轻轻推着,只余一串串欢笑。

我缓缓收回目光,环住李治的腰,埋首于他胸前,轻轻颔首。

此时,我想,我是爱着这个男人的。倘若比喜欢多一些,再多一些依赖,那便是爱了。

这情感是深渊下一潭碧水,看似平静无波,不会薄凉,亦不会浓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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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洛阳停留数日,这才回到并州。

李治下旨大宴我的亲戚邻里,更特别下诏并州八十岁以上的妇人可授正五品的郡君,有官名而无职务,虽是如此,却已属破例,给了我这个皇后十足的体面。

晚时,设家宴,主宾皆至,礼尽言罢,觥俦交错。

福嫂以皇后之母的身份被册封为代国夫人,品第一,她自是欢喜非常,举杯敬我。

我已微醉,浅抿一口便放下了,立即有宫女膝行上前,为我斟满半空的金樽。

福嫂亦有些醉意,她再举杯敬我:“皇后娘娘将元庆与元爽都升迁了,亦是荣恩。我替他们谢恩了。”

我早已将武元庆由右卫郎将迁为司宗少卿,而武元爽由安州司户参军事迁为内府少监,都是从六、七品官连升几级成为四品官,或从地方幕僚迁为京官,按照大唐制度,算是超迁了。

我双眉一挑,看向武元庆。

他铁青着脸,半晌才说道:“我等是因身为太原元戎功臣的亲戚而得位,与皇后无关。”

他此言一出,殿中顿时一片死寂,众人的目光皆转向我。

我却悠然地端坐,转动着手中的金樽,樽中酒液轻微荡漾,澄碧晶光闪烁,瞬又平复,凝成一弘清光,映出一张漠然的脸,我看见自己的双眸明锐如利刃。

“诸位尽兴。”我轻轻一笑,端起金樽。

众人见我如此,便也不再僵持,再次痛饮起来。

我静静饮尽樽中酒,心间凝上一抹清霜。

以德报怨,是圣人之为,与凡人无缘。

况且,有些人,当真饶恕不得。

既如此,便也怨不得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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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有一片窄窄的天空,殿外游走着轻暖的秋风。

夜色微凉,平滑如水,天边清冷的星辰渐次浮起,淡白月光,光色幽冷。

竹帘外,茶水微沸。我禀退宫女,亲自从灰泥炉上取下茶壶,以纱网滤过茶叶,轻荡一遍,再倾入沸水,而后倒入茶盅。

我卷起竹帘,捧盅入内,将茶轻搁案上,缓步上前点亮了殿中四周的红烛。

“呃……媚娘……”李治双眼惺忪地躺于榻上,“如今是什么时辰了?”

“已是酉时了。”我轻甩衣袍,在他身边坐下。

“酉时了?”李治探身过来,将我的手抓在掌中,“为何不叫醒朕?”

“陛下忙于政事,疲累不堪,偶得空闲,臣妾又怎能忍心打扰陛下的好梦呢?”我垂眸轻笑。

李治抚着我的长发:“唉,朕今日本想与你去赏菊,到了你这,不知为何只觉轻松。原想只在榻上假寐片刻,不想居然如此好眠,一睡不起。”

“原来陛下只当臣妾这是个睡觉地方。”我捧着茶盅的手随即收了回来,白了他一眼,嗔道。

李治抓着我的手腕,不让我退缩,他将头探了过来,就着我的手,抿了口茶,双眸定定地望着我:“朕言下之意,媚娘应是明了。”

我轻笑,环住他的腰,偎入他的怀中。

“对了,朕听说,你将你的兄长武元庆降为龙州刺史,降武元爽为濠州刺史,是么?”李治敛了沉迷的神色,正色道,“这又是为何呢?”

我蜷在他的胸前,伸手揪着他的衣襟,含糊地说道:“臣妾知道陛下宠我,但我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我不想让天下人说陛下专宠我,而导致外戚干政。我如此做,只是想外戚退让,不污陛下圣名……”

“无论何时,你都是朕的好皇后……”李治长叹一声,却是神采奕奕,一双黑眸荧荧发着光,面容轻松可喜。

我缩进他的怀中,淡笑不语。

我自然知道他心中欢喜的真正所在。历来女子登上皇后之位,都会提拔自己的家族至亲,昔日王皇后也使她的舅父当上了宰相中书令。且也因为长孙无忌的缘故,李治对外戚一直心存戒心。洛阳并州之行,一则体察民情,二则让百姓共睹皇上皇后仁德,而我贬降武元庆、武元爽之举,虽使李治意外,却也令他大感欣慰,对我多生出一重信任。

一旁有宫女奉上晚膳,青瓷碟盏中皆盛着清汤淡菜。

“这是……”李治疑惑地看着我。

“皇后娘娘还未对陛下说么?”林锦愕然道。

“说什么?”李治仍是一脸茫然。

我垂下头,轻轻问道:“陛下不是一直希望有一个小公主么?”

“你,你是说?”李治立即顿悟,他握着我的肩,掩饰不住满面喜色。

“是,是的……”我凝视他的脸庞,“臣妾也希望此次能为陛下诞下一位健康的公主……”

“朕明白……”李治忽又悠悠一叹,他的叹息近在耳畔,搂着我的手臂陡然收紧。

淡云漫过,树影悄然移动,夜色转浓。风来如水。

李治轻拥着我,似已付尽所有的缱绻温柔。

香炉内尚焚着麟香,幽渺清烟弥散开来,我微闭双眼,心头却倏地落下一抹幽霜,就怕这只是一场温暖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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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男耕女织,按制,天子有亲耕之礼,以示国家重农。皇后则有先蚕之礼,作为天下妇女劝蚕的榜样。

然而这套仪式极之繁琐,提前五天就要斋戒,后殿斋戒三日谓之散斋,正殿斋戒二日谓之致斋,提前三日须预设先蚕坛,凡内外命妇均须出动,恭迎皇后车架出宫。之前只有长孙皇后曾行礼两次,而王皇后在后位的六年之内从未行过此礼。

但这种种繁文缛节,我却不得不为之。礼毕时,已近黄昏。我遣退侍从,独自一人,顺着青石小路,来到梅苑。

雪已停了半日,梅苑中梅花稀疏地开了两三枝,残雪覆在青砖上,月光清亮如水,细洒在残雪上,微微耀目。

我立在一株白梅之下,小心翼翼地摘下初冬第一枝梅花。

不远处,凉亭隐隐传来嬉笑声,我心中一动,举步轻缓而前。

苑中一泓寒碧湖光,浮着微冰,似乍明新镜,清晰地映出亭中之人。

细坠着流苏的纱帘,半掩住凉亭,香炉内燃的是合欢香,香气略浓,随风散去,微微的闷。

帘影间人影微动,如此寒冷的天气,大姊竟袒着雪也似的酥胸,只以一袭轻纱围着身子。

李治靠着软垫,拥着大姊的娇躯,一同躺下。微风袭来,皎洁月光直透进轻纱去,映出大姊那如搓脂摘酥一般的雪肤来。

李治低地地唤着她的小名,与她调笑着,引得她娇笑阵阵。

我隐在梅影中,静默得似一尊雕塑。

他们二人风流之事,我本就知晓。从洛阳回来后,李治确是收敛了许多,只是之后我又有了身孕,他便又故计重施,与大姊行苟且之事。

不时有内侍宫女来向我禀报,说他们二人是如何地放浪形骸,若到了动情之时,便也不问花前月下,筵前灯畔,随处调情。即使有那宫女内侍在旁守候着,他们亦不避忌。

我呆立许久,心头忽滑落了一滴泪。

母亲,你果是聪慧之人么?莫非你就从未料到大姊会如此恬不知耻、忘恩负义,不仅令我受辱,亦令你蒙羞!

他们平日如何寻欢作乐,我都可不闻不问。只是,如今他们竟在母亲最爱的梅苑之中行此苟合之事,孰不可忍!

杀意如一尾毒蛇,倏地窜上心间,愈缠愈紧。

我,武照,若爱一个人,哪怕粉身碎骨也要与之相守;但我若恨一个人,即使成魔成疯,亦绝不会放过!

手中的那枝白梅,不知何时,竟已如一块触手凝冰的冷玉,淡漠冷峭,无一丝温度。

我听着花丛外传来的欢笑声,静默,忍耐,蛰伏,以及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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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御医,如何?”我端坐案前问道。

御医许胤宗恭敬地答道:“老臣已诊断完毕。”

“哦?是何病症?”我并未抬头,执笔蘸了墨,迅速地在奏书写下一行字。

那晚之后,李治与大姊便一同害起病来,初觉头眩发烧,而后地便陷入昏迷,沉睡不醒,不知人事,胡乱呓语起来。

我便传太医诊脉服药,这御医许胤宗,年已八十余岁,在隋唐之时,便是一位名医,生平医治奇症怪病之人,已达数千余人。他被我急召而来,先去诊了李治的脉,又去诊了大姊的脉,这才前来向我禀报。

许胤宗缓声说道:“万岁与夫人,同患一病,皆因风寒入骨,高烧不退。但万岁是男子,又值壮年,体力素强,尚可救药。但夫人乃女流之辈,娇弱之躯,恐已无药可救。”

我看着案上青瓷瓶中的白梅,眸光冷湛,语调却是温和:“韩国夫人是我大姊,请你无论如何也要想法救治。若有何需要,无须向我禀告,直接去御药房取便可。”

“是,臣定当尽全力。”许胤宗领命便去了。

窗外白梅怒放,雪海之中,暗香盈袖,那花容亦是冷冷,无情而又动人。

李治与大姊那一衬唐之事,犹如一出闹剧,我只束手旁观,看不多时便已凄然结束。

此时李治的病已愈发沉重,他口眼紧闭,气息促迫,已无法下药,幸许胤宗行医多年,医术精湛,用黄蓍、防风各二十斤,煎成热汤,闷在屋子里,热气奔腾,势如烟雾。每日如此熏蒸着,李治淌下一身大汗。十几日过去,他的病势果然渐渐减轻,清醒过来。

但大姊的病势,却一天重似一天。

我每日都前去探看,嘱咐内侍宫女悉心照料,也命御医不可懈怠,必要全力救治。

室中静雅,无尘无声,我望着躺在榻上的大姊,一言不发,光阴似已寸寸逝去。

大姊已病入膏肓,难以动弹,似察觉到我的注视,她虚弱地睁眼,正对上我的,她面露惊惶之色,不得不避开我的目光。

“媚娘,你,你与母亲生得真像……只是,只是,你们的气韵却全然不同。”大姊犹豫许久,这才敢于我对视,她忽而无奈一笑,“母亲冷艳无双,如光华内敛的绝世名剑。而你却是艳绝天下,如寒光冷洌的出鞘宝剑……孤高明丽,使人不可亲近。”

我淡淡一笑,声音温和如水;“大姊莫要再多想,安心养病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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