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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手还打着石膏,用右手将大背包甩上肩,黎晏殊漠然的走出教室,没有跟任何人道别。
她的个性向来冷冷清清,从小到大都没跟人家打交道的习惯。自然也就谈不上交什么朋友,进大学以后当然也不例外。
上大学对她而言有一个好处,就是几乎没有要分组活动的课程。
不知道是法律系特别,还是大学课程都是这样,总之她乐得独来独往,不用跟别人有所牵扯。
再说。她只是中人之姿,不是什么美人之流,自然也就不会有人关心她是孤僻还是合群。这个世界是很现实的。
“晏殊!”
听到这温润的嗓音。黎晏殊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噢!她刚刚忘了她完美大学生活中的一个“意外”——纪同学雅卓。
从新生训练那天莫名其妙和他牵扯在一起以后,他三不五时就会出现,跟她东拉西扯一堆有的没有的,任凭她怎么摆冷脸给白眼都赶不走,像一坨超大号麦芽糖。
知道她有“厌男症”他就不再靠太近,保持着一定的距离“黏”她。
装作没听见那叫唤,加快速度往前走。
无奈那家伙人高腿长,走得还真是快,一会儿声音就近得只在背后而已。
“晏殊。”那声音又叫,完全不知道“识相”两字怎么写。
她明明已经很冷漠了,不是吗?
为什么他可以无视她的不欢迎,不但越挫越勇。还一直锲而不舍的在她周围出现呢?
被当成男女朋友的误会,很快的就在她的冷漠下得到澄清;她也没有跟他追究手伤的问题,两个人应该是各归各位、各走各的,不是吗?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的那个晏殊!”纪雅卓大声叫道,很开心的语气。
不想再让路人侧目,黎晏殊站定脚步,无奈的转头看他。
“你到底要干嘛?还有,别再跟我提那个北宋大词人,我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低声警告。
她的名字一直是她的困扰,为她厌恶父亲的理由再添一件——给了她一个造成她困扰的烂名字。
纪雅卓来到她面前,冲着她就是一张灿烂的笑脸。
“晏殊,你不喜欢别人这样叫你吗?”
“我宁可人家叫我黎晏殊。”
纪雅卓皱皱鼻头,想了一下。
“连名带姓的叫多别扭,我们是朋友呢。”
谁跟你是朋友!
黎晏殊白他一眼,但聪明的并没有把话说出口,因为她知道,这个麦芽糖会缠她缠到她承认两人是朋友为止……
“你找我就是为了这个无聊的理由?”讨论要叫她什么?
“这个一点也不无聊啊。”称谓应该是很重要的吧。
“纪雅卓。”再跟她东拉西扯试看看。
“好好……你性子真急。”看到那双美眸在瞪她,连忙住口。“我说重点。你明天不是要拆石膏了?”
黎晏殊微微惊讶的睁大一双清澈的眸子,他居然还记得她哪一天要拆石膏!医生的交代都已经是几十天前的事了,他早该忘了,不是吗?
“晏殊?”干嘛发呆?
“嗯。”她点头。是明天要拆石膏没错,但那又关他什么事呢?
他笑着,像个大孩子一样纯净的笑容,伸手指着自己。
“我明天陪你去拆石膏。”
黎晏殊又被他不按牌理出牌的行事风格吓到,他干嘛说得理所当然的样子,她可不觉得他们有熟到这个程度,而且……
“如果你是因为内疚而想要这么做,那不必了。”她只当自己倒楣被狗咬了一口。
内疚,是有一点啦,不过那不是主要原因好不好!
“那怎么行。我们是朋友耶。”这个才是重点。
为什么他总是这样笃定他们是朋友?她从来没给他好脸色看不是?
他是她最讨厌的那种男生——所谓的美男子,跟她爸爸一样的那种,然后女人缘总是好得不像样。
这种男人只会让女人掉眼泪,就像……
嗟,都说丁不想的。
“不必了。”黎晏殊转身,照例不想跟人家牵扯太深,尤其是男生。
只要染色体组合是XY的生物,最好都离她远一点。
可惜这样的冷脸对纪雅卓一点影响也没有。
纪雅卓从来不知拒绝为何物,开始使出看家本领——蛮缠加耍赖。这是他家的必杀秘技,全家人都练得炉火纯青。
“晏殊……晏晏……殊殊……咦?晏晏不错。”纪雅卓跟在她身后,自言自语的说着,然后自己下了定论。
“以后叫你晏晏好了。就这么决定哕。”
“纪雅卓!”黎晏殊转身瞪他。这个家伙脑袋里到底装了什么啊?
纪雅卓苦着一张俊美的脸庞,可怜兮兮的说:“晏晏,公平起见,你应该叫我雅卓才对,不然阿卓或卓卓也可以。”
还连名带姓的叫他,太生疏了嘛。
“你!”老夫,让她死了吧。
这个家伙,她真的没辙了!
纪雅卓倒退着走到她前头,漾着一脸灿烂的笑容说:“就这么说定了,我明天下课后陪你去拆石膏喔。”
没等她回答,更不知道他的“说定了”是怎么冒出来的,总之纪雅卓自顾自地说完,开开心心的一挥手,就飞也似的往篮球场跑去,留下哭笑不得的黎晏殊。
纪雅卓之于她,就像是一个外星球的生物,所有一般人应该会有的反应。在他身上全无规律可循。
不管她的态度有多冷,他总还是可以欢欢喜喜的应对,一点也不受她的冷脸影响,像是她恶劣的态度始终不存在一样。
一般而言,就算再热情的人,碰了一两回钉子,也就不会再出现了,可是他却缠了她将近四十天!
从开学至今,扣除假曰的所有日子,他都会不知打哪儿蹦出来,跟她拉拉杂杂说了一堆话再消失。
朋友,这是他一直提到的字眼,她该把他当朋友看吗?
她的第一个朋友会是他吗?她要为他开这个先例吗?从来没有她认为是朋友的人,更别说是一个男生了。
要拿一个男生当朋友吗?她,要好好的想一想。
叮!面包店的自动门感应器响起,透明的玻璃门滑开……
“欢迎光临。”黎晏殊穿着门市的制服,站在柜台整理配销单,非常制式化的开口。
她抬头,看见一个佝凄的老婆婆站在面包柜前,她又把视线调往电子时钟,上面显示着22:06。
思……果然是她该出现的时候了,因为老板娘答应过老婆婆晚上十点以后,所有面包一律给她八折优惠。
那个老婆婆是店里的常客,每天这个时间就会出现,并且“巡祝”一遍架上所有的面包。
幸好剩下的不多。
再碎碎念个“怎么那么贵”、“这么小一个也要三十五块喔”、“啊,咖啡口味的不好吃”,然后永远只买波萝面包。
就算是老板娘已经给她优惠了,还是一样这么“抠”。
而且尽管她永远只买波萝面包,她还是每天都会“巡视”并且“嫌弃”
完所有的面包,才买她的波萝面包。
很想把剩下的波萝面包统统藏起来,看老婆婆会怎样,这是她们面包店小姐的心声。但为了避免更长的碎念,还是箅了。
穿金戴银的波萝面包婆婆。这是面包店的同事间给她的封号,因为她真的是“金光闪闪”得让人很刺眼,又小气得太彻底了。
连一个十六元的波萝面包都嫌贵,还跟她们说菜市场一个只要十元……
那你去菜市场买啊!真想这么回答她。
一分钱一分货好不好!
叮!又有人进门,黎晏殊低着头点钱。
一个晚上要喊几百次“欢迎光临”,一个礼拜最少要喊四天,她早就麻痹了。
“晏晏!”忽然,一个惊呼声传来,仿佛他乡遇故知还是几十年老朋友再相逢一样的喜悦。
黎晏殊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会这么叫她的只有一个。
她抬头,果然看到一身丁恤、七分短裤跟拖鞋的纪雅卓。十分休闲的打扮,漾着大大的笑容走近柜台。黎晏殊忽然想起,他好像曾经说过,他跟她一样也在学校附近租屋,是这样吗?
这间面包店在学校后门,那么他会来买东西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只是她以前没遇过他就是了。
“你来干嘛?”老天!真是阴魂不散,在学校被他纠缠也就算了,为什么连打个工都要遇到他?
“买面包啊。”纪雅卓讶异的叫着,像是看到世界奇观一样的看她,还来到柜台前探头采脑。
“你在这边打工哦?”这间面包店的东西很贵耶、。
他很少来,所以之前没遇过她,早知道她在这里上班,他就常常来光顾了。捧自己人的场子咩。
废话!不在这里打工难道在这里玩?
黎晏殊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只是瞪向他。
“我在点钱,你这样贼头贼脑的,会被当成抢劫犯懂不懂。”知不知道瓜田李下之嫌啊。
老板等一下会来门市收钱,她可不想闹出“抢面包店”的乌龙事件。
“喔。”他笑,露出一口白牙,并且是个超级桃花的笑容,明显的没把她的话听进去。
“你穿裙子耶!不错看。怎么不在学校穿呢?”腿很直很漂亮喔。
痞子就是痞子,只差没吹口哨而已,那种亏美眉的样子倒是学了十成十,好的不学,净学一些有的没的。
帅哥不是都很爱惜形象的吗?这家伙怎么这么例外。她怀疑这位纪先生知道什么叫形象……
黎晏殊真的翻白眼了。
“你管我在不在学校穿!”这是面包店的制服,穿上是逼不得已的好不好,他以为她爱穿喔。
再度无视于她的白眼,继续问他想问的。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他记得店里应该有两个门市小姐才对。
他应该去卖保险或作直销,一定日进斗金。黎晏殊无奈的这样想着。
“我同事提早下班。”天晓得她为什么要对他有问必答。
大概是因为她知道,就算她用再冷的面孔,这个家伙还是会非常白目的问下去吧,而且绝对缠到她回答为止。
“你到底来干嘛的?”一直杵在柜台前,她很难做事耶。
基于职务上的敏感,她没有办法这样把收银机的钱拿出来点,即使她很清楚这男生的无害。
但是。这样会严重延后她点钱的进度。
她想准时下班啊。
“买面包啊。”他刚刚不是说了?晏晏的记性不太好喔。
“面包在那里。”黎晏殊伸手指向面包架,同时也看到那个老婆婆一脸八卦的表情看着他们。
黎晏殊觉得额角又隐隐作痛起来,她非常了解这些婆婆妈妈八卦的功力有多么高竿,她可不想成为面包店明天的头条呀。
低调是她的原则,在哪都一样。
噢!她快伸手掐死他了。
“可是我想跟你讲话啊。”他理所当然的这么说,殊不知听在别人耳里有多嗳昧。
他总是这样,讲一些乱七八糟的话,引起一堆误会,在学校已经流言满天飞了。任凭她怎么冷都没用。
这家伙到底知不知道,他这种长相的男生有多引人注目啊!
“纪雅卓,我在上班,你去买你的面包啦。”
黎晏殊觉得自己的偏头痛又犯了,每次遇到这个家伙,都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谁叫他是不怕冷脸的无敌铁金刚呢。
不管她多冷淡,甚至多冰寒,他还是可以若无其事的靠过来。
“喔。”他乖巧的拿着托盘,走向面包架,在跟老婆婆照面时,不忘露出他的“桃花笑”,照例电得老婆婆七荤八素。
真厉害……黎晏殊见状,这么想着。
连六、七十岁的阿婆也难以抗拒他的“桃花脸”。
转了千圈,纪雅卓又回到柜台边。
“晏晏,这个月十七号你有没有空啊?”
“没空。”想也没想就回答。
继续把十元硬币十个十个排进点钱的盒子里。
“可是我们的乐团要表演耶,你来看好不好?”纪雅卓整个人靠在柜台上,像是没骨头一样。
“不好。”黎晏殊毫不迟疑的拒绝,她没必要再跟他牵扯得更没完没了。但心下不禁思忖,原来他玩乐团啊,他的型倒是很合适。
“晏晏……”纪雅卓又开始要使出他的“必杀绝招”一无故缠功。
“停,闭嘴。”拜托,别又来了。
黎晏殊连忙制止他。他的缠功她领教得多了,是那种会让活人想去死、死人会跳起来的烦人缠功。
“我说你一直靠在这里,等一下被人当作……”
“抢劫!”不知打哪儿来的男音突然出现。
店里的三个人一致惊讶的望向出声的高大男人,只见他右手拿着一把亮晃晃的西瓜刀,脸上罩着丝袜,目露凶光的看着他们。
“咦?”这个家伙是什么时候跑进来的?
店里面一个专注于使出缠功,一个全力应付,外加一个认真的“听壁脚”,竟是没有人听到这男人进门的声音。
“把全部的钱都拿出来!”男人“擦”一声砍了木制柜台一刀,马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刻痕。
抢劫!
是的。这次绝对货真价实!
“手举起来!站到旁边去!”抢匪挥一挥西瓜刀,赶黎晏殊离开收银机。
黎晏殊慢慢的将双手举高,凛着小脸往柜台外走去,她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没必要跟歹徒硬碰硬。
在经过抢匪身边时,黎晏殊放慢脚步,暗中比较着两个人的体型差距。
她只有一百五十八公分高,那歹徒起码有一百八十五公分:她娇小纤细,那家伙高大壮硕,真的相差太悬殊了。
而且对方手上持有西瓜刀,他们这边手无寸铁,根本没有东西可对抗。
真要求胜,必须出其不意,黎晏殊默默想着。
“晏晏,”纪雅卓一把拉过她到自己身边。“快过来!”脚软吗?怎么走得那么慢!乌龟都爬到了,她还在那边!
专注于歹徒的动作,黎晏殊竟没对他的亲近有任何不舒服的反应。
“看什么!要拿钱动作快啦。”抢匪一直在看他们,纪雅卓老大不高兴的瞪过去,只是有些小小的气弱,透露了其实他也是很怕的。
废话!拿西瓜刀的抢匪耶。
又不是在拍电影,主角中几刀都不会死!
那种冷冰冰又亮晃晃的长刀,真给他砍…刀可不是好玩的。
虽然平时他疯疯癫癫没个正经,但也是知道事情严重性的:他从来就不是逞英雄的个性,肘间点不对,保命要紧。
抢匪瞥了他一眼,果然动作飞快的将收银机里所有的现金都放进早准备好的袋子里。
总共一万多块。是今天晚上六点到刚刚的营业额,之前的,老板下午已经收走了,所以并不多。
纪雅卓小声的问向身旁的黎晏殊。“晏晏,收银机里有多少钱?”他看抢匪不太高兴的样子。
“一万多。”她也觉得抢匪应该不会满足于这个数。
这个抢匪不知道观察这家面包店多久了,才挑这个店里最少人的时候出现,又大胆的没一点惊慌。
果然,抢匪不是很高兴的瞪向他们,“身上值钱的东西全部守出来。”
纪雅卓翻千白眼,心中一直浮现英文F开头K结尾的国际问候语,抽出皮夹扔给抢匪。
“喏,都在这儿了。”
抢匪抽出四张一百元纸钞,然后粗声的说:“这么少?”给他塞牙缝都不够!
现在的小鬼不是都很有钱吗?这家伙怎么这么穷!
“喂!”这个人很过分喔,钱都给他了还嫌少。
“我是出来买面包的,难道还要开运钞车上路哦。”
这句话引来抢匪恶狠狠的一眼。
“再哆唆我就把你毁容!”男生没事长那么漂亮干嘛!
长得太帅也不是他愿意的好不好!
纪雅卓回瞪他,倒也真的闭上嘴。刀在人家手上啊。
他很怕痛,更怕血,一点也不想被毁容,刀疤王五已经不流行了。
抢匪看向另外两个人质,只见那个女孩子一脸漠然的看着他。而另一个老太婆则是躲在她后面。
“嘿。你过来。”抢匪指向黎晏殊的方向。
纪雅卓瞪大眼,直觉的站到黎晏殊前面。“你要干嘛?”不会劫完财还想劫色吧?
他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虽然他真的很怕……
哇咧!太衰了吧,连买面包都会碰到抢匪!
他今年才十八岁,可不想在墓碑上刻“英年早逝”这四个字啊,更不想明天上社会版头条。他老妈看到会哭倒红毛城的。
“不是她,是她后面那个欧巴桑。”
“咦?”纪雅卓讶异的转过头。不会吧?欧巴桑他也不放过哦?
“出来喔,不然我就砍死你!”这次叫嚣的对象是波萝面包婆婆。
老婆婆从黎晏殊身后很慢很慢的走出来,皱皱的脸上满是恐惧,举高的双手抖啊抖的,让手腕上金光闪闪的手镯更刺眼。
完了!纪雅卓一抹脸,简直不敢再看下去。这个阿婆也太扯了,她把自己当珠宝盒哦。哪有人首饰这样戴的!
抢匪看向老婆婆,用西瓜刀在面包架上敲了敲。
“统统拔下来。”
“啊!”不会吧?老婆婆大惊失色,这么天寿喔。
“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统统拔下来。”他用西瓜刀点过老婆婆的金项练、金耳环、金手环、金戒指……只要是她身上的值
钱货,无一幸免,连小小的玉坠子也被他相中。
老婆婆慢吞吞的拆下首饰,看到一件一件被抢匪“没收”,心疼得快要哭出来。
“动作快一点!”抢匪不耐烦。
“天寿喔,连欧巴桑都欺负……”
“不要拖拖拉拉的!”抢匪又“擦”的一声将西瓜刀砍上原木制的面包架,再留下深深的一道刀痕。
“啊!”
“又不是砍你,啊什么啊广抢匪瞪向老婆婆。
“拔不下来啦!”她有一只翡翠戒指戴得很紧,深深的卡在皱皱的手指上,任她怎么弄就是拆不下来。
抢匪瞥她一眼,然后说:“弄不下来没关系,来,手放这边。”他用西瓜刀指一指柜台的桌子。
“做什么?”老婆婆戒慎恐惧的看着他。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不用拔,直接剁下来就好。”他伸手,真的抓着老婆婆的手往桌上放,眼看着手起刀落,就要血溅柜台。
“救人喔!救人喔!”
真的是……看不下去了!
这个念头同时闪进纪雅卓跟黎晏殊的脑海中。
本来只是劫财也就算了,这样真的太超过了喔!
原先忌惮抢匪手中的西瓜刀,这时候也顾不了这许多了。
如果眼睁睁看着老婆婆被伤害,他们心里真的很难过得去。
“喂!”比黎晏殊快一步出手,纪雅卓往前一冲,打斜里握住了抢匪持刀的手,形成僵持的局面。
黎晏殊傻眼,这动作是很快,但……他行吗?
一瞬间,她对他的印象有了一点点的改观,原来他不是徒有一张漂亮皮相的家伙啊。
一般人遇到这样的情况会回避是很正常的,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受过像警察那样的训练,知道该怎么处理类似的情况。为了自保而袖手旁观也许不好,但也无法苛责,因为这是人性。
黎晏殊学过几年的柔道跟跆拳道,但也仅止于动作反应比较灵巧一些。如果以为这样就能武功盖世,那就太夸张了。
所以,今天晚上发生的事,如果抢匪没有伤人之意,那她只会等事后再报警处理,店里有闭录摄影,不怕没依据抓人。但那抢匪如
果真的动手伤人,她就算没有把握,也会放手一搏。
那个家伙刚刚出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根本没学过什么拳脚功夫,这样冒着危险出手,是因为正义感使然?
黎晏殊诧异着,真没想到那个家伙心中有这种东西存在。
“吓!”抢匪吓了一跳,马上反应过来,双手握紧手中的西瓜刀。
两个人个子都高,只是纪雅卓劲瘦修长,抢匪虎背熊腰,在气力上的确有一些差距。
“呀呀……”这家伙力气真大!
纪雅卓抢不过刀子,只能抓紧他的手,将刀子抵得远远的。
能让他不伤人已经阿弥陀佛了。
他作梦也没想到,生平第一次“见义勇为”的事迹,居然是在面包店里发生;更没想到生平头一回“英雄救美”,竟然是救一个六十好几的欧巴桑!
“快报警!”纪雅卓大叫,他撑不了多久。
“嘿!”抢匪使力踹了纪雅卓一脚,狠狠的命中小腿陉骨。
“哇哇哇!你怎么来阴的!”很痛耶!
歹徒食髓知味又补上几脚。想要赶快解决他因为他听到那女孩已经报警了,他必须赶快离开这里。
“我已经报警了,还不投降。黎晏殊对着歹徒冷吓。
“放手!”抢匪大叫。
“然后让你砍死我?你当我白痴啊!”纪雅卓吼回去,输入不输阵,总不能这样软掉吧?
腿真痛!这家伙蛮力真惊人,被他踹这几下,他都快站不直了!
啊……刀子怎么越来越靠近他?不行!不行!
“啊!”瞬间。西瓜刀抵上纪雅卓的大腿,刷地划了一刀,刀子带开时拉出一条长长的曲丝。
“痛痛痛……”
纪雅卓低头看看伤处,只见一条曲。口咧着对他笑——长达十多公分长的伤口,在左大腿……内侧!
“喂!你怎么可以砍我这里!”只要再偏——:点点,他今生的性福不就全完了吗!
而且……
“血……”地上迅速流出一摊血迹,再往上,他整条裤管迅速染红。
纪雅卓觉得自己有一点晕眩,忍不住松开抓住抢匪的手。
没办法,他从小就怕见血。
虽然男子汉大丈夫这样很丢脸,可是这就是他的罩门。
见血必晕,屡试不爽。
这下可好了!在抢匪面前昏倒,法医大概会在他的“死因报告”上写着,此人系因遭西瓜刀猛砍N刀而身亡。
“哈!”
一声清喝适时出现,随即“啪”的一个重击声,在抢匪颈后响起。
黎晏殊不知何时拿来一支扫把,狠狠的往抢匪后脑一敲,让他痛得弯下腰来。
歹徒疼痛的捣着后脑勺,腥红着眼瞪她。
失算!他竟然没昏过去!
趁着抢匪还在剧痛中,黎晏殊双手握住抢匪持刀的手,猛力用膝盖一顶,“锵当”一声,西瓜刀掉在地上,然后飞快的用脚把刀子扫远。
“哩——”
她背过身,弯腰倾身,一个巧劲,给高大的抢匪一个过肩摔,让他狠狠的摔在大理石地板上,引起一声巨响,并且在他要害狠狠的补上七、八脚,痛得他蜷缩在地板上动弹不得。
黎晏殊让抢匪趴俯在地上,把他的双手反剪在背后,对着纪雅卓叫道:“喂!不准昏过去!拿桌上那卷蛋糕绳给我!”
“啊?”看得呆了的纪雅卓慢慢回神,在昏眩与清醒间,走一步晃三下的,把黎晏殊说的粉红色蛋糕绳拿给她。,刚刚发生什么事了?
哇咧……像拍电影一样!
原来晏晏这么强,真是一点也看不出来。
动作飞快的把抢匪缠成“粉红色蛋糕绳蚕宝宝”,黎晏殊拍拍双手站起身。冷淡的对抢匪说:“加重强盗罪你也敢犯,不管你有什么理由这么做,等着去坐牢吧你。”
哇C酷!
纪雅卓看着她冷凝的小脸,心中只有这句话。
咦?怎么好像哪里怪怪的?这句话好像应该都是女生说的。
对吗?
“慢一点小…痛痛……慢一点……嘶……”
凌晨一点,冷冷清清的街道上只有稀落的人车,黎晏殊扶着刚刚缝完伤口的纪雅卓缓缓而行。
黎晏殊制伏抢匪后没多久,面包店的老板跟她通知的警方一起赶到。
简单了解了下情况,在惊诧跟不可思议下,警方通知了救护车将纪雅卓送医,并体贴的派员到医院帮他们做笔录。
幸好纪雅卓的伤势并不严重,只是皮肉伤,多流了一点血,医生替他缝完伤口,稍作休息就可以离开了。
“哇……这样走路真丑。”纪雅卓低头,看看自己接近0形腿的走路姿势,相当不习惯。
“有本事你照常走。”黎晏殊松开扶持他的手,笑非笑的看着他,很民主的让他自己决定。
纪雅卓手长的捞回她。俊美的脸上是可怜兮兮的表情。
“晏晏:我是台中人耶,我姐又没住这附近,在这里举目无亲的,你忍心看我孤苦无依一个人哦?”
黎晏殊瞪他一眼,却仍是伸手扶他往前走,没有注意到向来与人保持距离的她,头一回让亲人以外的人这样贴近她,更别说他是她最要保持距离的动物——男生。
她竟然不会呕吐了!
他的靠近让她心里一样有怪怪的感觉,但不是之前的那种厌恶。没作声的想着,难道是她的“厌男症”好了?
不……不是。黎晏殊心里很清楚,那道自小生成的障碍还在,只是居然出现了“特例”。
为什么是这家伙?。
看着他总是扎着马尾的半长发跟精致的铜耳环,难道是因为他俊美得像个女人?
更贴切的说法是,他让她对外表出色的男生有了些不一样的想法。
同一时间,纪雅卓也侧着头看身边娇小的黎晏殊,好奇的想着:为什么这样袖珍的身形会有那样精采的身手?
回忆起她摔那个抢匪的画面,就让他觉得不可思议极了。
像在看什么“精武门”,还是什么“中华英雄”的。
真夸张!
“再盯着我看,我就把你丢在这里。”他以为她死人吗?这样盯着她看,她会没察觉才有鬼。
“咦?那怎么行。”纪雅卓连忙收紧环过她肩头的手,原本只是有些倚靠的姿势,现在是整个把她拥进怀中了。
“松手。”黎晏殊的右半边身体贴上他的胸怀,感觉到男生比女孩子较为烫热的体温,小脸微微烧红。
这个家伙是专门生来让她破例的。
黎晏殊自小从不曾跟男生这样接触过,最近却频频发生,而每一次逾越的接触都是跟他。
“喔。”稍稍松开一点距离,仍是倚着她往前走。“晏晏,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不可以。”干脆俐落的拒绝。
“别这么小气嘛,一个就好。”他伸出修长的食指。在她面前讨好的比个一的手势。
黎晏殊假装没看到的移开眼。
“一个,一个就好啦。”装可爱的招数都用了出来。
黎晏殊瞪他。“你这个表情让我好想打你。”可爱,却很欠揍。
纪雅卓吐吐舌,赶紧收起装可爱的表情,表现得乖巧。“严格的晏晏,可以让我问一个问题吗?拜托。”
黎晏殊无奈。她知道不管怎么回答,他都是会问的,纪雅卓就是有本事缠到人家讨饶。
“不说话就是默许。那……我问哕。”讨好的眨眨眼,然后令人意外的,忽然变得正经。
纪雅卓看着她,有着平时少见的正经,认真的开口问:“为什么你这么排拒人家接近你啊?发生过什么事吗?”
在他眼中,她就像是在身边筑了一道铜墙铁壁,上面还安排了炮台、长枪、神箭手,胆敢接近者——杀无赦!
明明是一个很可爱的女生嘛,怎么把自己搞得像万年寒冰一样!
或许她显于外的感觉很冷漠,但她内心其实很柔软,这是他这一阵子以来从小地方观察得来的结果。
她个性冷情归冷情,却很少拒绝同学的请求;还有,她会在学校后门的小公园喂流浪狗吃东西……总之,很多小事情他都留意到了。
她全身都是矛盾,充斥着自我冲突跟压抑;坦白说,他原先是因为好奇才接近她,但越是接近就越能感受到她内心的寂寥,跟一股
庞大的悲伤。
这么年轻的女孩为什么像一个老太太一样活着?
好像有一句成语,叫“槁木死灰”是吗?
他中文程度很烂,联考最低分就那科,不知道用得对不对,但她就是给人这样的感觉。
而到现在,他已经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他要这么关心她的情况,只隐约觉得不单单是好奇而已,似乎还有着一些什么理不清的东西。总之,他就是不想看见那双清澈眸于一直死气沉沉的。
黎晏殊一窒,原本有些暖化的温度骤降。
她的心神拉回到十三年前,自己还只有六岁大的那年,脑中清晰浮现小小的她穿着睡衣找妈眯的那个早晨。
妈眯不见了!
没有……这里没有……那里也没有……
情境一换,妈咪躺在一张床上面,盖着一条长长的、粗粗的白布。
爹地跟外公、外婆都不让她看妈眯,也不让她叫妈咪起床。
外公一直在骂爹地,大家都在哭,大家都好伤心好伤心。
为什么大家这样伤心?
许久、许久之后,她才真正懂得,妈咪永远不能再哄她睡觉了。
而伤心,是一种心口刺刺酸酸的感觉,就算是经过很长、很长扒时间之后,仍不会忘记。
很多事情随着年龄成长,她渐渐明白过来。对她来说,不是爹地遗弃了妈咪,而是爹地、妈咪一起遗弃了她。
尽管她之后的日子里在外公外婆的养育下成长,但他们两老淤爱终究没能抹去她心中的伤痕跟害怕再被遗弃的恐惧。
她无法再与人亲近,尤其是男生,任何亲人以外的男生。
看着眼前的他,黎晏殊觉得难堪,她不习惯正正经经的纪雅卓,像是会看穿人心似的,让她觉得狼狈无比。
“那跟你没有关系,用不着你多事。”她回答,冰冷的口气有些不稳。
话一出口,黎晏殊就后悔了。这样说话真的很伤人,他应该会知难而退了吧?不会再缠着说跟她是朋友了吧?
她该高兴才对,终于可以摆脱他这块牛皮糖,终于可以恢复淮静的生活。
是啊,她该松了一口气……但,为什么她只觉得寂寞?
其间,大约有十秒钟的沉默,两人之间弥漫着一股尴尬的气氛。
“晏晏:”他率先打破沉闷气氛,声音却一如往常。
“嗯?”黎晏殊抬头看他,有些惊讶的。
他……不生气?她以为他会一走了之。
“我走得好累,我们休息一下好吗?”纪雅卓眨眨眼,露出他的招牌“桃花笑”。“你不要觉得我是没用的男人喔,我会很伤心的。”
像是先前的凝滞气氛从不存在,而正经的纪雅卓只是她的弋个幻觉似的,他又是那副痞痞的死样子。
只见他大大方方的在银行提款机前的阶梯上坐下,还招招手要黎晏殊跟他一起坐。
“你……”黎晏殊呆愣的被他拉坐在他身边,思绪有点打结。
他真是一个奇怪的家伙。
一般人遇到这样的状况、受到这样的对待,应该会觉得很生气吧?毕竟她说了那样失礼的话,尤其,他像是真正在关心她。
但,为什么他可以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的笑着?毕竟他是被无礼对待的那一个呀。
怪人一个!黎晏殊脑海中闪进这个念头。
出乎地自己意料之外的,黎晏殊笑了,真心而不带一丝冰寒冷意。
“你应该是外星人吧,坐飞碟来的。”她喃喃的说着。所以他才会这样的异于常人。
纪雅卓佯装诧异的看向她。“啊!被你发现了。”他戏剧性的胡乱挥手,学布袋戏里的姿势,非常滑稽。
这是一个完全不在意形象的家伙,即使他长得这么俊美;或者滚说,这是一个走谐星路线的帅哥。
“够了你,这是银行门口,有监视摄影机耶。”黎晏殊笑骂。
“嘿。”纪雅卓转过身对银行扮个逗人的鬼脸。“录吧、录吧,要录到我这个旷世美男子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真臭屁。”还真敢说呢。
纪雅卓转过身来面对她,在下巴比个七的手势。
“不是臭屁,是事实。”其实他这个人很谦虚的。
黎晏殊被他逗得大笑到肚子痛,她从来没有这样忘形的笑过,“笑”这件事已经被她遗忘很久很久了。
刚才的尴尬跟沉闷气氛在笑声中渐渐远离,对压抑的灵魂而言,这无异是一种释放。
啊?!她笑起来真好看!
纪雅卓傻笑的想着,没有预期到她笑起来会这么甜,害他看得有点失神。
她的确不算特别美,比起很多对他投怀送抱的女生,她是不太起眼的。
但,为什么他越看她越觉得耐人寻味呢?
他是被虐狂吗?明明刚刚才碰了个特大号的钉子,但他现在还是有办法为逗她笑而沾沾自喜。
很多事情他还没有明白过来,只知道看着她的笑靥,胸口的地方有什么东西热热暖暖的。
“走了。”黎晏殊扶起他,再不走,回到家伯要天亮了。
“喔。”配合着起身,继续怪怪的走路姿势。爱情从零开始“晏晏,你今天住我那好不好?”他忽然这么说。
黎晏殊奇怪的瞪他一眼。
“不好。”她干嘛要住他那?
“我这样也不能对你怎样,放心好了。”O形腿加上行动迟缓。
“就算你没这样也没办法对我怎样。”即使没受伤也一样,他不是她的对手。
纪雅卓搔搔脑后。“也对啦。”
他的战斗力如果有五千,那她大概有二万五千吧,至少是他的倍。
“那我去住你那好了。”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正好他很好奇,女孩子的房间会是什么样子?虽然他有个大他四岁的姐姐,但那女人是念电机的,根本不像一般的女生。人家女生房间放的应该是布娃娃跟小饰品,她放的却是各式的玩具,跟“尖端科技”那样的军事杂志,他根本看不出姐姐跟他么不同。
或者该说,连他都不玩模型,也不看尖端科技,怎么会有女生迷样。
“不好。”干嘛要住她那?
“晏晏……”只好使出“必杀秘技”啦。
黎晏殊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要这么做。
“为什么?”
“咦?”他没听错吗?真的是晏晏开口问他。
据他观察,她从来不主动好奇别人想什么的,像是任何事情都无关,会这样问几乎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太神奇了!
“为什么要这样做?”听得懂了吧?血流多会让人变笨吗?怎么的样子?她说的明明是国语。
“喔。”纪雅卓回过神,赶紧说:“你看嘛……现在这么晚了,你送,还要自己回去,太危险了,现在坏人很多。”几个小时前他们才遭抢劫耶,还砍了他一刀。
原来他是在担心她啊,黎晏殊恍然大悟。“我有自保的能力,你操这个心。”其实应该是她保护他才对吧。
他这个人,似乎很善良,黎晏殊思忖着。
至少,比起她这人的冷漠跟别扭,这样热情又善良的个性,不知道强她多少倍啊。
他又修正了她对他的印象,似乎一点一滴的,他的所作所为,让她逐渐对他改观中。
“晏晏……”纪雅卓又开始霹雳缠功,不成功绝不死心。
夜正浓,亮白的路灯将两条人影拉得长长的,断断续续的说话声隐隐传来,有个耐心毅力十足的纪雅卓,拉锯战的结果可想而知。
而情谊,正以小水滴的缓慢速度在聚集;在黎晏殊心中,渐渐的,已经有点“朋友”的雏形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