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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绿细心地将枕头晒在她背后,手脚俐落地帮她整理一下紊乱的长发,最后为她盖上被子后才又道:“小姐,你稍等一会儿,我去端你的药过来。”顺便去通知将军大人好了。
“小绿……”还想说些什么,但她一转身就离开了。
沈耧荳叹口气,半倚在床柱旁打量着四周。尉迟将军府?这长安城中,复姓尉迟的也只有一家,细致的柳眉拧起,她努力回想自己昏倒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好像……阿福硬扯着她往前走,小绿跟他吵起来了……然后呢?模模糊糊中,好像有人抱住她?
“你还好吗?”
就在她沉思的时候,一个低沉的嗓音突然从她身边冒了出来。
她整个人清震了一下,下意识捂住胸口,偏头看向床边,那里不知何时站了一个男子。她顺着对方儒衫衣摆,缓缓往上移动视线,看到了一双深沉黝黑的眸子,微微一愣。
沈耧荳怔然地看着他,那尔雅俊逸的容颜,如同墨潭般的黑眸,引得她移不开目光,心窝扑通扑通的心跳,加速跳动。
她盯着他,尉迟秀自然也看着她,莫名的对她居然有份熟悉的感觉,她那双晶灿的眸子盈盈如水,惹人心怜。
察觉到自己的想法,他半垂眸,徐缓地在一旁的木椅上坐下,“沈姑娘,你身子还好吗?”
他的声音让沈耧荳收回了心神,睫羽轻颤地垂下,避开他那双眼,“好多了,谢谢。”两颊不由自主地冒出热气。
他是谁?一副主人的模样,莫非是尉迟将军?
尉迟秀看着她滑落的袖口显露出的白皙肌肤,上头有许多深浅不一的瘀痕,黑眸紧缩了下。
“在下尉迟秀。”看出她眼底的不安,他主动出声。
抬起水眸对上他的眼,沈耧荳一点也不诧异眼前这个人的身份。他器宇轩昂,就合该有个尊荣显贵的身份才是。
“民女沈耧荳,见过将军大人。”掀开锦被,她正打算下床福身行礼,他已经先一步伸手制止她。
“沈姑娘身体微恙,不必特意起身。”
耧荳、耧荳,原来是朵花啊!看似平凡不起眼,却能坚韧地生存在恶劣的环境,真是人如其名。在他眼中她就像一朵楔,需要人用心呵护。
“沈姑娘,你知道你已经昏迷两日了吗?”尉迟秀微使巧劲,让她再倚躺回床上,同时不着痕迹的带开话题。
沈耧荳闻言一愣,两天了?难怪刚才小绿看她醒来的表情会这么激动,没想到她这一躺,竟躺了两天。
“沈姑娘,听下人说,你似乎是来长安寻亲的是吗?”他薄唇勾起,没有说她身边那个贴身丫鬟,说的可不只这些。
“呃……是啊。”她不自在地动了动脖子。他的笑容怎么让她觉得心头有点痒痒的……咦?等等,两天,那阿福呢?
“沈姑娘不用担心,你那位欺主的恶仆,我已经代你将他驱离了。”仿佛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尉迟秀说道。
她倒抽了口气,一双水眸不敢置信的圆睁,“什、什么?你、你你你、你说,你把他赶走了?”这下惨了!
原本就已经苍白的神色更加难看,沈耧荳心底一沉。这下可好了,名义上,阿福虽然是爹派来陪她上京的马夫,但其实根本就是陈家派来监视她一举一动的人,他居然赶走了阿福?这下子,家里不知道会掀起什么风暴?
将她一脸惊慌害怕的神色尽收眼底,尉迟秀不动声色,装出一脸不解,“以我那日所见,那位恶仆实在太过分了点,似乎不适合再留在沈姑娘身边。怎么?会有什么事吗?”
“啊?”他这一问,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摇了摇头,露出一抹僵硬的笑容,“没、没有啊。”
咿呀——半掩的门扉突然让人推开来,进来的正是去端药的小绿。
“将军大人。”一转头就看见他俩,她先是对着尉迟秀福身行礼后,才端着药来到床旁。“小姐,该吃药了,我还有端碗白粥,你多少吃一点。”一点也没发现两人之间气氛有些怪异,她自顾自的说着。
“喔。”呐呐地颌首,沈耧荳瞄着床边的人,心里着急得很。她急着想问小绿一些昏迷后的事情,偏偏尉迟将军在一旁,她又不好开口。
“对了,小姐,我们干脆请将军大人帮忙吧,将军大人位高权重,也比咱们主仆在京城里瞎猫乱碰好多了。”小绿一边喂她喝粥,一边说出自己藏在心底很久的想法,看将军大人那一天会出手救小姐,肯定也是个好人。
“咳!”没想到她会突然说这话,沈耧荳吓了一跳,连忙使眼色要她别乱说。
“不知道沈姑娘寻的是何人?说不定尉迟能帮上点小忙。”
沈耧荳迟疑了一下。依尉迟将军的身份,若是他肯帮忙,那自然是比她这样大海捞针好多了。
这么一想,她心一定,开口道:“是我姑姑,多年前,她跟家里有些误会而失去联系,我爷爷思亲甚深,让我出来寻她回家。”
“很多年前就失去了联系?”尉迟秀沉吟了下,“看样子,如今沈老爷子,身体已经不如往常活动自如了吧?”
她跟小绿两人面面相觑,愕视着他,“你、你怎么知道?”太厉害了吧?她只是说爷爷很想姑姑而已,这样他也能猜得到爷爷已经病重在床?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莫非他学过读心术?
下意识地赶紧伸手捂住自己的胸口,怀疑地盯着他看。
她单纯的反应惹得尉迟秀轻笑出声,“这很简单。第一,你说已经失去联系许久,既然已经失联许久,又为何现在才沈姑娘你到长安寻亲?这么久的岁月来不曾找过她的原因,多半是她离家时,和家中某人闹不和,才完全了无音讯。第二,而在这么多年后有突然起了寻人之心,多半是此人身体病痛虚弱,想再看一次当年离家而去的人。”这其实是很容易理解的推论。
沈耧荳边听边点头,想想他说的也是,“爷爷当年和姑姑的确闹得很僵,甚至还说父女情断,姑姑自此离家,就再也没回来过。”轻叹口气,往事种种,她这个做小辈的也无法评断些什么,只能尽力完成爷爷的心愿。
“沈老爷子病得很重吗?”她忧愁的模样,让他心底微微一疼。
点点头,她一想起爷爷就忍不住担忧起他的身子还能撑多久,“希望能够快点找到我姑姑。”
“不知她唤什么?有什么特征?你告诉我,明日起我让人多注意。”这一瞬间,有个想法窜过脑海,尉迟秀仔细看着她的面容,而后又轻轻摇头,他想起宋曜文说她长得很眼熟的原因了。
这沈姑娘居然长得跟曜文的亲娘,也就是自小帮忙照顾他长大的芸姨有几分相似!但芸姨本姓王,亲人也早就死绝了,应该不可能是沈姑娘的亲人。
物有相同,人有相似,这世上长得有几分模样相像的人不知凡几,不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我姑姑叫沈兰,兰花的兰。听我爹说,其实我的五官颇为神似姑姑年轻的模样,她今年四十岁……听说,当年姑丈投笔从戎去了。”沈耧荳很不好意思地说出这些无力的线索。
尉迟秀微微一愣,“就凭如此,沈姑娘你这些天是怎么找人的?”四十岁?那更不是了,芸姨今年不过也才三十多岁。
“每座将军府都去问啊。没办法,我只会这么笨的方法。”羞赧地红了双颊,她也知道这办法不聪明,但除了用这种笨方式,她实在不知还能怎么做。
他为她感到些微的心疼,身为十六卫之一,他当然知道长安的将军府有多少,更别说还有南衙北衙之分以及卫禁府,怪不得她会奔波到生病。
再加上一个如牢头般的仆人时时盯着,双重压力之下,她想不病也难。
“沈姑娘,此事就交给尉迟,这些天,你就好好休养身子吧。”
露出笑容,沈耧荳欣喜地看着他,“将军大人,那就麻烦您了。”太好了,终于能看见一丝希望。
“沈姑娘,你在此好好歇息。”尉迟秀直到亲眼见她喝了药后,才开口说。
“嗯,将军大人您慢走。”她点点头,舌根尚有药的苦味盘旋着,忍不住吞吞口水,秀气的眉微微蹙起。
对她轻颌首之后,他便转身离去。
小绿将瓷碗等收到桌上去放好,走了过去,“小姐,再喝杯水吧。”细心地再递上一杯蜂蜜水。
接过水慢慢喝着,沈耧荳同时也问她心底的着急,“小绿,你这两天有听见阿福来找咱们的消息吗?”
小绿摇摇头,“没听尉迟府的人提过,小姐,你问这个干么?阿福走了不是正好?”她不懂,为什么小姐这么怕阿福?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陈家派来的人,万一他向陈家人说了些什么,那沈府岂会平静?”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小绿这丫鬟不懂,她这做主子的怎能不知道。
“小姐,咱们跟陈家的婚事又还没定,他们凭什么派人来监视?哼!小姐独门的盘龙织法,我想老爷是不可能轻易交给别人的。”说到这,小绿就一肚子火。
沈耧荳低头看着自己柔嫩的双手,轻轻叹息,“是啊……”想当年,奶奶教她盘龙织法这门独技,是为了确保她在沈家日子不会太难过,没想到,现在会演变成这样。
偏头看向窗外,黑纱满布的天空里,繁星闪烁,月关清明,但她的心,却无法像月儿一样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