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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放寒假了。
但是即将考试的三年级生仍然要到学校上辅导课,学校排出来的课程表,只有过年那段时间可以休息一星期。
先前由于家里的因素,梁知夏毫无念书的心思,现在要开始振作,但一直荒废的学业,不是短时间内就可以弥补过来的。农历年前的学测,她是完全赶不上了:夏天的指考,或许还可以拚一拚。
就算考不好也没关系,那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有努力的空间,所以她想试试看。
每天,上完白天的辅导课后就留在学校里自习,到下午她就回家煮晚饭,不再加班的父亲最近大概顾虑到她是考生,所以常留言说会带外食回来,虽然彼此对话还是相当少,但已经改善到两人一起吃饭了。
即使无法恢复到和以前完全一样,但是,事情慢慢地往好的方向走着。
复学后从未想过以后该怎么办的她,现在却有余力开始考虑关于未来的事,之前那段每天都觉得心力交瘁的日子,好像一下子变得模糊了。
辅导课结束后,梁知夏推开椅子,从座位上起身,想要去找班导师讨论升学的事。以前发的调查问卷,她都没有缴回,前两天在书包里发现,她认真思考过后已填好了。
才步至门口,上次抢走她羽毛的男同学突然用肩膀撞她,把她挤开,然后看也不看她地走出去。她站稳脚步后,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没有任何反应,也跟着离开教室。
本来老是对她恶作剧的两位男同学,其中一个自从她当场在他面前踩桌子之后,和班上大部分人一样,比较没理她了;另外一个则相反,因为被老师抓住,让他丢脸,所以好像更生气了。
至于她,依旧无所谓,因为那并不是她在意的人。
才下一层楼,就看见白恩露和一个女学生站在女儿墙边交谈。因为距离有点远,她听不到他们在讲些什么,女学生的表情满难过的,于是白恩露有一点愣住,随即掏出口袋里的面纸给女学生,然后低声说了几句话。
梁知夏伫立在走廊上,见白恩露从手中的文件夹里取出一些资料,拿到女学生面前,低头和对方专注讨论着;之后那女学生点了点头,然后似乎道了谢,跟着就走离。
女学生和刚才其他上完辅导课的同学一样,越过梁知夏,走向她身后的楼梯。梁知夏只是注视着白恩露,直到他抬起眼来发现她。
四目相对,她看到他一愣,一副她站在那里干嘛的表情。
“老师。”梁知夏唤道,朝他走近。
他“嗯”了一声,道:
“你今天也要留在学校看书?”
听到他的问话,她有些愣住。
“老师知道我会留在学校?”
“嗄?嗯。”他微顿后点头,说:“有时候晚一点走,会看到你正好离开学校。”
梁知夏望着他。
“老师不是中午就回去了?”大部分老师都是没课就走了。
“嗯……有时候有点事会留到下午。学生有问题的话,也比较好找到我。”当三年级导师责任很重……他摸着后颈说。
她忽然发现,他好像常做这个动作。
“刚刚跟你讲话的……那个同学,也是有问题吗?”她垂下眼眸问。
“一些升学方面的事。学测刚考完,你觉得自己考得怎么样?”他睇着她。
听起来就是顺口问的。她启唇回道:
“我没考学测。”因为之前都没读书。
“是吗?”他好像有点意外,但又不是太意外。“那你是要拚七月的指考了?不管如何,好好考虑一下想念哪所学校,到时候成绩出来,重要的是志愿要怎么填,如果有什么疑问,找你们导师好好商量。”
“我现在就要去找了。”她瞅着他。
“欸,啊。”他似乎感觉她的态度有点奇怪,露出疑惑的神情。
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心浮气躁的。她想到刚才那个女同学,是白恩露班上的吧?会和班导师那样谈话,明明是很稀松平常的事,可是为什么,她从来没有去注意过,好像今天才第一次看到,还以为他只对自己一个温柔,所以才在见过那幅景象时感到有一些不舒服。
她……是真的觉得讨厌。像是要确认这种情绪,梁知夏一手不觉放在胸口上,连自己都觉得好奇怪。
他是导师,班上学生找他,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
而她,根本不是他那班的,却还一直在找他麻烦。心里那份小气又有点幼稚的情绪,让她吓了一跳。
她不能确定这种心情会出现的原因,是因为那个同学可以被他教,还是他对那个同学好。只是,她莫名地满脸通红起来。
“我……我要走了。”梁知夏转过身,想要立刻离开。
“喂。”白恩露却唤住了她。“你……没事了?”他问。
梁知夏回首望住他。
“……嗯。”她用力点头。
听到她的回答,他一笑。
“那就好。”
看见他笑,她心脏漏跳一拍,脸又变得更红了。
她快步走下楼梯,睇见刚才的那个女同学正在前方,和身旁的朋友说话——
“没想到白老师不错呢,我跟他说我觉得自己没有考到水准,他完全没有责怪我考坏了,只跟我说还有机会,还拿了升学参考资料给我,叫我随时都可以再去找他谈。刚刚不小心在他面前哭了,好丢脸喔。”
“那个资料不是之前给过了吗?”
“对啊,好像他看到我哭了,有点手忙脚乱。”
“之前没跟他混熟,快毕业了,好可惜……”
两个同学叹息现在才发现导师人不错,但是和他相处的时光已经没剩多少了。梁知夏跟在她们身后,只听到这里,然后两人就往校门走去,她也就朝办公室的方向继续前进。
把志愿调查表交给自己的导师,导师一副没想到的表情,还说了几句欣慰的话。办公室里还有其他三年级的导师,也正在跟班上学生讲话:这种场面不稀奇,她也不像刚才那样,出现相同的情绪。
所以,她并不是在嫉妒别人的导师比较好。
不晓得为何,脸颊发烫起来。她跟导师致谢之后,走出办公室,赶忙想着其它事好转移注意力。
很久没加班的父亲今天出差,所以不会在家;大概是担心她误会,父亲在说这件事的时候表现出不想去的样子,还请了那位女性友人的儿子来家里。
父亲的女性友人之前偶尔会带着儿子来吃晚餐,后来可能是觉得已经不需要她来维持气氛,就没再来拜访了。
因为那女人今天晚上刚好要值班,所以小男孩放学会直接到她家,父亲嘴巴上说是请她帮忙照顾小男孩,实际上是要他们两人一起作伴,才不会有事发生。
小男孩在电话里说下午去过外婆家之后就会来,所以,她今天要早点回去,决定晚餐煮不辣的咖哩饭;她回教室整理东西,拿起书包后就离开学校。
她离去没多久,一个小男孩出现在校门口。
门口警卫发现他,问道:
“你有什么事?没大人带你吗?”
小男孩一副小大人的成熟表情,说:
“警卫叔叔好。我想找三年级的梁知夏姊姊。”
“嗄?”警卫抓抓头。“是你姊姊吗?三年级……”
正迟疑着要不要打电话帮忙广播,有个背着书包的男学生经过校门听到了,遂停下脚步。
“三年级的梁知夏?啊啊,我认识,我跟她同班,我带他去找吧。”男学生跟警卫说。
警卫看看他,的确是本校三年级学生,便道:
“那谢谢你了。”也省去他一桩事。
“不客气。”男学生一笑,对小男孩努着下巴,道:“走吧。”
小男孩因为警卫叔叔点头了,所以没有怀疑的就跟男学生进入校内。
男学生带他到某栋建筑物,然后开始爬楼梯,在前方一直走着,都没有回头;小男孩虽然跟他跟得气喘吁吁的,但是没有喊累,只是认真地往上爬。
男学生在四楼停住,指着某间教室道:
“就在那里。”
“谢谢大哥哥。”小男孩笑着道谢,随即小跑步到那间教室门口。
里面好像没人。他困惑地探头进去察看,真的没有半个人。
他回头,想问刚才那个大哥哥,对方却已经不见人影。空荡荡的走廊上,只有他一个孝子。
他正准备要下楼找人,还没走到楼梯口,就听见另外一间教室传来声音,于是他想着自己刚才一定是看错大哥哥指的地方,于是往走廊底那间发出声音的教室走去。
没看见人,一样空空的教室里却一直有着「扣、扣”的声响,小男孩走进去,在窗边木柜发现已掉落的夹层,因为被风吹,所以打在墙壁上才制造出了声音。
他眨眨大眼睛,转身正欲离开,一阵突如其来的强风忽然从未关的窗户吹进,“碰”地一大声,把这间教室唯一的门给关上了。
小男孩上前开门,却转不动门锁,没有办法打开。他又试了几次,小手握拳在门板上敲着。
“大哥哥!”他对着外面喊道。“我被关起来了……警卫叔叔……”
稚嫩的童音回荡在偏僻且无人经过的建筑物角落,没有人可以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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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一直等不到门铃声响起,梁知夏翻了电话簿,先打电话给小男孩的妈妈,但是在医院工作的女人并未接电话;之后她查来电记录,和小男孩的外婆家联络,外公外婆却说小男孩早就已经离开了,临走前还说想去大姊姊的学校看看。
她怕老人家担心,没敢多说什么就收线了。上次小男孩来家里吃饭的时候,的确有跟她聊到学校的事:他说以后会念附近的国中,好奇问她就读的高中在哪里,她指着窗外告诉他在很近的地方。
他是搭公车来的,学校离站牌不远,他是直接去学校找她了吗?
但也不会花这么久的时间啊!她没有办法确定,又等了一个多小时,看着外头西落的夕阳,逐渐有一点不安起来。
应该坚持去接他的。小男孩跟她说外婆家并没有很远,坐一班公车就可以到她家,还说他常常自己一个人搭公车,所以没关系,不用麻烦她接送,她那时只觉得小男孩表现得好懂事,所以顺了他;要是那时坚持去带他就好了。
她手中握着话机,满心后悔与内疚。父亲在别处出差工作,小男孩的妈妈依旧没有接电话,只不过失联几个小时,警察也不会理她,不知该找谁求援。她忐忑心慌,最后她拜托隔壁邻居帮忙注意,若有孝来按她家门铃就通知她,之后就拿着手机和钥匙冲了出去。
一边沿着河堤奔跑着,她一边按下输人手机后没打过的那个号码。
“喂?”
通话那方传来白恩露接起的声音,梁知夏道:
“老、老师!”
“……是你。”他有点迟疑,但还是认出来了。“什么事?”他问。
“老师,我、我……”她也不晓得为什么要打给他,只是、只是因为她很害怕,所以想跟他说话。
“什么?”他疑问道。
“我……啊!”她一路奔至学校,远远地就看到白恩露人坐在脚踏车上,正在学校后门的路口等红灯,于是她想也没想,喊道:“老师!”
“嗄?”他一脸讶异,转头看到她,又望向手中的手机。
原来老师还在学校没走。梁知夏停在他面前,拚命地喘着气,一手不自觉地拉住他的袖子。
“老师。”她唤,连自己都没发现声音充满依赖。
“怎么了?”他瞅着她。
“我……”她深呼吸几次,总算可以好好说话。“我……在找一个小朋友,他可能到学校来找我。”发现自己拉着他的袖子,她脸一红,悄悄放开手。
“是吗?”他回头看了校园内一眼。“我没见到什么孝子……小朋友多小?先去问一下警卫。”他提醒道。
“嗯。”她点头,总算没那么慌张无措了。
边跟上他,边告诉他小男孩是小学四年级,还大致形容了一下外貌以及事情经过;两人走到前门的警卫室,不巧警卫已经准时五点下班,天也暗了,连操场上打球的学生都已经回家,学校里其实已经没什么人了。
“伤脑筋……”白恩露一手拉着背包的带子。“……你确定那个小朋友有来?”
“我……”不确定。梁知夏低下头,但是,她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找。
“我明白了。”他只说一句。“不要那种表情,我会帮你找。”
“咦?”什么表情?她抬起眼。
“不然,你打电话给我做什么?”他睇着她问。
她……不知道。梁知夏只能望住他。
他似乎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稍微移开目光,将脚踏车暂停在门口。
“别发呆了,你去那边找。”他指着某方。
“好。”她应道,然后看着他往反方向跑开去。
她也没有停留,转过身去找人。
虽然她根本没办法确定,也许只是太紧张而已,但老师还是愿意帮她;胸口泛起一股温暖:心情却还是沉重的。她不认为小男孩是那种会玩到忘记时间的孩子,希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找了第一和第二教学大楼,都没有收获;她又绕到建筑物后面,平常白天就只有想要抽烟的学生会躲来的偏僻地方,在天色变暗后更是有一股阴森的气氛。
她想起之前自己晚上爬到教学大楼顶楼,那时与其说不害怕,不如说她是什么都不在乎。
后来,又遇到那些神奇的事情,她相信有另一个世界。若是以前,她一定会怕,但是现在,她没有一点畏惧的感觉。
大楼后方是一团低矮的树丛,她正想跨进去,就听到上方传来呼喊的声音——
“大姊姊!”
“咦?”她一愣,很快地抬起头,一看,大吃一惊。
只见小男孩贴站在四楼的水泥墙外边,立足处只有几十公分的狭窄地方,一不小心就会掉下来,十分惊险。
她错愕喊道:
“你不要动!等我!”
在楼梯间狂跑着,她掏出手机按下白恩露的号码,只紧急说了地方。飞奔到楼上,她停在最后一间教室前,门是关住的,她转动门把,却坏掉卡住不会动,用力往内推了两次,还是不行,于是她退后助跑,使劲用肩膀去撞,“砰”的一声,总算把门顶开。
她冲到窗户旁边,立刻抓住窗框往外看,小男孩就站在外墙边缘处,正好在两间教室的中央。
“大、大姊姊,对不起。我被关起来了,因为一直打不开门,又没人听到我的声音,天都要黑了,所以、所以,我才想从外面爬到隔壁……”
小男孩白着一张脸,明明很害怕,连嘴唇都在发抖了,却又极度勉强自己,表现出没事的模样。
梁知夏也告诉自己要镇定,朝他站的地方,将手伸长到极限,她安抚道:
“没关系,把手给我。”
小男孩很努力地把小手伸给她,指尖彼此碰触到的那刻,两人同时都松了—口气;也因为这一刹那的放松,小男孩脚微软,身体就那样失去平衡。
好像慢动作的镜头一样。
梁知夏看见小男孩脚步不稳就要跌下去,她想要抓住他,却只摸到他的手指。
一瞬间,她眼前出现的是自己和妈妈当时车祸的景象。
那个时候,她也摸到妈妈的手了。
“不行!”
梁知夏大喊一声,手臂一撑,整个身体已经离开窗户。
她想到的并不是自己将会如何那种事情,而是如果她眼睁睁看着小男孩摔下去,她一定会极度自责和懊悔。
就像她亲眼目睹妈妈在她面前被撞一样。
她不是奋不顾身,她没有那么伟大,她只是、只是不能也绝对不要再看到那种事情而已。
坠落只是一眨眼间的事,她只能紧紧握住小男孩的手,甚至连想要护住他都办不到。
从四楼掉下去,一定会很痛吧。她闭上双眸想着。
然而,她却重重地摔进一副温暖的胸膛之中。
“什——”
梁知夏张开眼睛,发现自己腾空停在二楼的高度,和小男孩一起,被一双手臂牢牢护抱着。
她抬起视线,看见白恩露的脸。他满头大汗,一脸紧张。
是他。又有些不一样了,他的瞳眸变成金色的,背上甚至有一双雪白的翅膀。
他们,就这样飞在半空中。
她思绪一片空白,不觉开口道:
“老师……”
“小心!”
他才将她的头按在肩膀上护住,梁知夏就感觉他们笔直住下坠,之后便狠狠跌进下面的树丛之中。
白恩露紧紧抱住了她,当了垫背,所以她并没有摔伤;同样在他怀里的小男孩也被保护得好好的,只是似乎在坠楼之时就已吓昏。面颊贴着白恩露的胸膛,听到他的心跳声,她飞快回过神,撑起手臂,坐在他身上瞠着大眼。
“噢……”
白恩露痛得呻吟,他的眼睛回复成黑色的了,背后的那一双翅膀已消失无踪,却有数不清的白色羽毛飞散开来。
梁知夏不禁抬起头来,伸手去触摸着。
“这是……”
彷佛摔落的玻璃成为碎片溅起,消失的翅膀化为无数羽毛飞扬在她身旁;天已全黑,在月光下,那羽毛无比柔软而美丽,洁白得不可思议。
一声细小的铃铛声响起,让她愣住。接着就像是连锁反应,在她周围四处飘散的羽毛,一根接着一根化成细粉消失,铃铃的声音不绝于耳。
她在那些羽毛之中,清楚地看见了—个人形黑影。
“咦……妈……妈?”梁知夏愣愣地对黑影唤出口,然后,在一瞬间不可置信地张大眼睛,用力喊道:“妈妈!”
那是妈妈。
铃铛声响个不停,梁知夏双手紧握成拳,那些从母亲过世之后,所有强自忍住的情绪和感情全在此时此刻溃堤了,泪水在瞬间泉涌出来,她昂首朝着黑影道:
“妈妈,对不起!我、我那天不是故意要跟你吵架的!我的态度很不好,说了让你生气的话,一直想跟你道歉……”铃铛声由强变弱,她万分慌乱,不知道黑影什么时候会消失,几乎是拚了命的、不停地说着:“我学会煮饭了……衣服也不会洗坏了,现在家事我都会做了,也已经跟爸爸和好了……很多书没念,要开始用功,但我、会加油……会加油……会……妈妈,对不起,对不起……我……”
她眼泪盈眶,泣不成声,哽咽得几乎没办法再说下去。
铃铛声渐渐变小,黑色影子也开始转淡。
“啊!”她抬起手想要阻止,却只是徒劳。“对不起……对不起……我一直想跟你说,对不起……我喜欢妈妈……”
无法留住影子,她哭得更厉害了。在被泪水淹没的蒙眬视野里,她看到那抹黑影朝她伸出手,极为温柔地摸了下她的头。
“妈妈要走了。再见了,知夏。”
不知从哪里传来非常微小的说话声音,梁知夏瞠睁着一双泪眼,泪水不停不停地掉落。她一直一直凝望着,直到黑色的影子完全消失。
“呜……”她难忍悲伤地低下头,极为伤心地哭泣,恍惚地看着身下的白恩露,她哑声道:“……老师。”
她只说了这句,之后就昏厥过去。
意识沉睡之际,梁知夏朦胧想起那个树女生对她说的话——光只有人类是无法使用羽毛的;所以,妈妈之前也许一直都陪在她身旁,才会借着羽毛现身,她果然一开始就没有认错。
再次恢复知觉,她人已经在医院里。
昏迷前的记忆让她才睁眼就立刻坐起身来,把刚好走进病房的护士小姐吓了一跳。
她紧张地问着护士,其他两个人在哪里。护士小姐告诉她,小男孩就在她隔壁床好好睡着,毫发无伤,她也没事,只是因为情绪太激动才会昏倒。
梁知夏很快转过头,望见小男孩香甜的睡颜,稍微不紧张了。
“那老师呢?”她又担心地问。
“你们老师啊,他……”走廊上有跑步声,护士小姐微皱眉,才走到门边要看是谁,忽然就有人冲了进来。
“知……知夏!”
望见父亲气喘吁吁的出现在病房门口,梁知夏最先的反应是愣住,跟着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
她……她又出意外了,这次也害得男孩进医院,她、她——
“啊,我……”因为害怕父亲生气,她不禁低下头,连嘴唇都微微发起抖来。
她不是故意的……感觉父亲大跨步地朝自己走近,她忍不住用力闭上眼睛。
“你……你这孩子在做什么啊!”
被父亲一把抱住的时候,她真的完全傻住了,圆瞠的眼睛,一下子蓄满泪水,立刻哭了出来。
“对不起……”父亲没有生她的气,是担心她。
又一阵脚步声,这回是小男孩的母亲一脸惊慌地出现,在知道两人都平安无事之后,拍着胸口呼出一口气。护士小姐露出没辙的表情,提醒他们不可以在医院跑步,讲话要小声一点,然后道:
“送你们来的老师说,你们是从二楼掉下来的?虽然说是二楼,但没有骨折,连一点外伤都没有,真是很幸运呢。”
其实不是二楼。梁知夏赶紧问:
“老师呢?”她没有看见白恩露。
“那个老师啊……”护士小姐说着,忍不住掩着嘴。
“老师怎么了?”梁知夏担心地问。
“他没事,只有皮肉伤。在你这间对面的病房。”年轻的护士小姐比着外面,安抚说道。“只是啊,他把我们都吓坏了。你昏倒了不晓得,你们老师裸着上半身,背上因为撕裂伤还一直流着血,就这样背着你又抱着小男生,出现在我们急诊室。你们学校离这里很近,所以他好像是自己跑过来的,才跨进医院,他就倒地不起了,那个画面超级壮烈的。”
护士小姐有趣地说着。梁知夏想要立刻去看白恩露,但之后医生就进来了。
医生检查过后,说了她明天就可以出院。等他们离开,父亲和女性友人也顺便去办手续,她下床推着点滴架,赶忙走到对面病房。
白恩露闳着眼眸,以趴姿在病床上均匀地呼吸着。
终于亲眼确定他平安,梁知夏一颗心总算放下。
她在他的病床边坐下,看见他的背部贴满纱布,是大面积的伤口,绷带都还渗着血。
她并不是在作梦吧?
老师的背上有一双翅膀。
仿佛在回应她似的,她望见白恩露慢慢地张开瞳眸。
和他对视,她完全不觉得讨厌或害怕,甚至也不想问他为什么拥有那双不可思议的羽翼,就只是轻声道:
“老师,”她也不晓得他是不是真的清醒了,仅是有一点自言自语的开口说道:“发生车祸的那天,我和妈妈吵架了,在马路上,争执了起来。其实,我连和妈妈吵了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只是有一点印象,知道我的态度很不好,说了很过分的气话,然后,那个喝醉酒开车的人就驾车撞了过来……我、我没有被撞当时的记忆,恢复意识之后,只知道妈妈已经过世了。我有时候会想,说不定是我太生气,所以真的推她去撞车的……”她说,流下了眼泪。
泪水让她什么都看不清了。梁知夏慢慢道:
“可是……在掉下楼的时候,我想起了一点点。妈妈她,好像推了我一下……所以,我活下来了。”她相当悲伤地低下头,从眼睛里涌出的泪水爬满她的脸颊。“其实,学校顶楼的锁都是我弄坏的……我站在顶楼,看着下面,想过很多次,也许死掉了就可以见到妈妈:但是,我又不能丢下爸爸……我总是一直想,好想再见妈妈一次,当面跟她说话,我有好多话来不及说,无论什么方法我都愿意去相信……”
她哽咽道:
“我明明知道妈妈是没办法复活的,但是,我……我只是……一直很想道歉……想要当面跟她说对不起……”就只是……这样子而已。
“……喂。”
躺在病床上的白恩露出声唤了她,于是梁知夏抬起泪湿的眼眸。
他困难地移动手臂,摸着她低垂的头,说道:
“你……不要再哭了。笑……比较好。”
她凝视着他,虽然眼泪还是流不停,却勉强扬起嘴角,露出一个相当难看的笑容。
他看到以后,浅浅地笑了。
“什么嘛,果然变可爱了……”
迷蒙地说完这句话,他沉重的眼睑再度合上,抬起的手臂也跟着虚软掉下。
梁知夏接握住他的手,抵放在自己额前,用双掌紧紧包覆住。
本来,在最后一根羽毛用掉之后,她打算在每年妈妈的忌日,都到坟前跟妈妈说那些她、心里不停在想着的话,即使妈妈听不见,她也要一直说。但是现在,妈妈听见了。
她的黑暗世界,有了光。
她的不可能实现的愿望,却实现了。
一切都是因为和老师相遇的关系。倾身上前,她情不自禁地在他面颊上极轻地吻了一吻。
“老师,你好像天使。”
她细声说。额头一直轻抵在他脸旁,好久都没有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