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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罗妙靖总拿两人之间的初吻取笑男友。
「资工硕二的华疆臣,连吻女朋友都还要毕恭毕敬地先向她请示,今天居然敢和教授大声说话,还反驳他的意见,真让我惊讶。」在华疆臣的住处,罗妙靖懒洋洋地躺在他床上看漫画,一面发表今天去他的课堂旁听的心得。
「我没有和教授大声说话,也没有反驳他,我们在讨论我的论文,我只是解释他误解的地方罢了。」在书桌前写程序的华疆臣悠然地逐一纠正。「我也只有那一次毕恭毕敬,后来都——」
「直接饿虎扑羊?」
他嘴角微微扭曲。「如果你不介意将男友渴望对你展现亲密的举动形容得像动物频道,我勉强接受这四个字。」
她格格笑,伸脚搔他的腰,被他一把提住脚踝,作势搔她脚底,她笑着闪躲。
「要不要喝点热汤?我去煮。」她的脚冰冷得让他心疼。
「不要,吃晚餐时我喝了好多。」他也曾对她的饮食习惯有疑问,她解释是自己不爱喝饮料,他接受了这个说法。
「好吧,请问罗小姐,要什么条件你才愿意给我养?」
「我才不要让你养,我的人生规划是当公务员,我可以买屋买车养自己,有闲钱再养个男人,要体格健壮、家事万能、随传随到兼任劳任怨,每天我回家时要跪在玄关迎接。」
「你在挑奴隶吗?」他扑向她,她惊叫,缩入毯子,他一把抽掉毯子,将笑个不停的她拖过来。「你可以现在就检查我够不够强壮……」
他将她压在身下,吻住她爱笑的嘴。即使有厚厚冬衣包裹,她还是单薄得像根羽毛,他没见过比她矛盾的女孩,如此孱弱又如此开朗,她说身体差一半是天生,一半是六岁那年大病一场,但生什么病却语焉不详。
他很轻易就能逗她笑,只是有时她过度的欢笑近乎神经质,像故障的弦竭力绷紧,假装她依旧可以发出正确无误的音色。
相处越久,他越感觉到她的不对劲。她掩饰得很好,也许掩饰得太好了,连她自己也没察觉自身的问题。他想帮助她,想了解是什么让她迷失,又是什么支撑她的坚强,他希望她拥有真正的快乐。
他亲吻她,以唇、指尖、呼吸,以他全副身体和心灵传达他对她的珍惜怜爱,她拥抱他,肢体对他的全然信赖与喜爱,令他陶醉,如柔软纤薄的身体刺激他的感官……然后有点失控了。
华疆臣猛地分开两人距离,他滚到床沿喘息着,开始从一默数到十,命令自己克制冲动。
罗妙靖脸色烧红,胸口急剧起伏。夜里到血气方刚的年轻男人的住处,她早就有心理准备会发生什么事,但他到目前都克制得住。
她碰触他肩头,感到他微微一震。「你爱我吗?」
她提起这问题的次数几乎比消遣他们的初吻还多。「我爱你。」他调匀呼吸,让激情冷却。
「爱得愿意跪在玄关迎接你回家。」
她笑了,一如往常地接着他的回答提出第二个问题。「为什么爱我?」
「因为你很可爱,很迷人。」
「我明明不可爱也不迷人,比白板还苍白,又太瘦——」
「算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我觉得你很美,只是你的苍白和瘦让我担心你的健康。」他不会花言巧语,只会实话实说,他感觉得出她很需要这个问题的答案。她是朵缺乏自信的楔,不相信自己会无条件受人眷爱。
「你认为我爱你一定要有理由?」
「难道不是吗?我们才认识几个月,你又不是我姐,就算我一无是处,她照样把我当宝贝。」
「这不同,亲情不能拿来这样比较,你姐和你父母当然都很爱你。」
她眼底掠过了点什么,眨了眨。「我姐还不知道我交男友,你猜她对我男朋友的要求条件是什么?」她过去交男友都没告诉姐姐,因为交往时间都不长,还没有介绍的机会就分手。
「是什么?」他绷紧神经,她对姐姐全心孺慕敬爱,他很在意自己能不能讨她姐姐喜欢。
「她说,首先要好好观察对方的为人,不要被感情冲昏头,分手了不要太伤心,她永远让我依靠,最后叫我多交往、多比较,不要急着定下来。」
「喂,你已经有我了,不准劈腿!」
他气急败坏的模样让她笑出来。「总之,她说一切都让我自己决定,所以……」她小手滑入他搁在毯子上的大掌里,细如蚁鸣地道:「如果你想要的话,我……我愿意。」
他瞪着她,刚缓和的呼吸又急促起来,欲望刺痛他的身体,他灼亮的眼眸扫过她彤红脸蛋,她柔顺地躺在他床上,表示愿意让他为所欲为……他觉得自己就像沙漠里渴得要死的旅人,刚得到救命的一口水,他却不得不计较这口水的正当性。
他重新自一数到十,竭力冷静。「你应该知道,并不是你不和我上床,我就不爱你。」他担心是她的迷失,让她愿意以身体来交换爱情,但这对她除了伤害,于事无补。
「我懂。」单凭这句话,她就愿意将自己交给他。她对他的渴望是自然而然形成,她想和他更亲密,她希望他能在她心底生根,让她像对姐姐般的全然信赖、接纳他,让她偶尔掠过心头的不确定彻底烟消云散。
她握紧他的手,他却立刻抽回,仿佛不能忍受她的碰触,她听见他做了几个深呼吸,才粗声道:「那至少……过几天再说。」
「今天不行吗?」她都做好心理准备了……
他睨一眼。「你很想要吗?」
她踢他一脚。他笑了。「我得先结束手边的事,虽然你害我完全没心情工作。而且……」他俯在她耳边。「我没保险套,得去买。」
她小脸红得像满月喜蛋,嗫嚅着说不出话来,干脆藏进毯子里。
结果他们的第一次比预期的更晚发生。华疆臣花了很多时间「做功课」,就怕心爱的女友对这事留下阴影,甚至紧张到想放弃,新手上路的当夜,两人同样手忙脚乱,之后……渐入佳境。
在学期将结束时,罗妙靖想邀男友到家里和姐姐见面,但他以工作为由婉拒,她不高兴。
「你的兼差时间可以自己分配,而且见个面又不必花多少时间。」
「可是你要我见的不是别人,是你最重要的姐姐,我很担心给她的印象不好,我需要多点时间准备。再说我的工作也不是平常的兼差,记得不久前来找我的汤学长吧?我打算利用寒假,到他店里去看看,熟悉环境,毕业后也许就到他那边去。」
「你不是说对他的小卖场没兴趣,想去大公司?」
「我仔细考虑过了,他提出的薪资很优渥,某些……员工福利,正好符合我的需要。汤学长说他当店长只是挂名,除了决策,他实际上对计算机完全不懂,他希望有个真正专业的人接手,只要我加入,我就是店长了。」
他这么受到重视,罗妙靖也为他高兴。「那你去吧,见面的事以后再说。」
「等我准备得更充分,再去见你姐姐。」华疆臣语气诚恳,心里却忐忑地惦记着他答应汤绍礼的真正原因。
其实,汤绍礼开出的物质条件再好,也不见得能打动他,但闲谈间汤绍礼提到他有亲戚开设疗养院,距离店里不过二十分钟车程,经他迁回探问,汤绍礼表示如果他有亲人需要,他可以帮忙安排。
事实上,他迫切地需要。在他大二那年归来的父亲,后来罹患了阿兹海默氏症,身心机能越来越衰退,极需完善的照料。
大二那年,失踪许久的父亲突然出现在他住处外,向他表明身分,他惊讶得不知如何反应。当年,从父亲抛弃他与母亲的那一刻起,他就当父亲死了。
父亲说,当年他逃到对岸,用手边仅剩的一点钱做小生意,希望东山再起;起先赚了不少钱,后来每况愈下,年纪大了身体也逐渐出毛病,最后他决定收掉公司回到台湾,手边只剩两百万。
父亲问起他这些年的生活,他告知为父亲作保的罗叔叔带着全家人走上绝路,父亲激动得浑身颤抖,苍老的脸上全是痛心和羞愧。当他说母亲早已过世,父亲久久说不出话。
「我对不起你们每一个人……」父亲流下泪来。
他缄默了。父亲本性并不坏,只是时运不济,赔上自己的妻子和朋友一家人,看父亲头发半白,悔恨交加地低头啜泣,实在难以再出言苛责。
父亲坚持不和他住,搬到他曾和母亲躲藏的偏僻山间——他的母亲就葬在那里——独自生活。
父亲将两百万给他,要他留下一半,另一半转交给老友那对女儿。
他并未告诉父亲,他早就寻访过那对姐妹,但或许是当年被追债的黑道逼怕了,她们的亲戚很有戒心,对于她们的去向绝口不提,他始终探不到半点音讯。既然找不到,告诉父亲只是徒惹伤感。
父亲回来一年多后,患了阿兹海默氏症,父亲对他有愧,有病痛也不愿麻烦他,于是瞒着他不说。直到他发现父亲患病,病情已急速恶化,父亲还是不肯和他住,他四处打听疗养院,希望将父亲安置在较近的地方,方便照料。
他到汤绍礼介绍的疗养院去看,环境幽静,医疗资源充足,他一表示希望安排父亲入住,隔天汤绍礼就帮他要到床位。
就这样,他欠了汤绍礼人情,只好身体力行地偿还。
欠债易清,欠情难还,要流血流汗地卖命工作,他撑得住,造成那对姐妹一生难以磨灭的伤痛,他实在想不出如何弥补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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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后,华疆臣对女友提起他已答应到汤绍礼的店上班。
「那以后要叫你华店长了。」罗妙靖和他坐在沙发上,一起看从汤绍礼店里拿来的DM,「我也要准备公职考试了,一次就考上,毕业后马上有工作。」
「考上以后是看哪边有缺额,就分派到哪里去吧?我们也许会分隔很远。」他沉吟,忽道:「别考公职了,你也来合鑫。你懂基本的组装、软件安装,一定有适合你的工作,我跟汤学长说一声就行。」
「喂,谁准你干涉我的生涯规划?」她卷起DM敲他。
「我非干涉不可,因为我一想到那些坐办公室的公务员,有可能垂涎我活泼可爱的女朋友,我就肝火上升。更重要的是,想到你的OL打扮,我竟然看不到,让我非常沮丧。」
她被逗得直笑,他严肃道:「何况我们早晚会结婚,说不定你分派的单位很远,好几年都调不回来,我可不要结婚后和你整年都分居。」
她惊讶。「结婚?你想和我结婚?」
「为什么不想?」他反问。「我们这样交往下去,总有一天会结婚,除非你是不婚主义者。我兵役早就服完,研究所也要毕业了,是该做更详细的人生规划了。」
「可是我才二十二岁——」不过自家姐姐在她这年纪已经当妈了。她闭上嘴,无法想象自己步入婚姻、组织家庭的景况,她不曾憧憬这些。「而且我身体不好,一般人会期望有个健康的妻子——」
他的拇指抚去她剩余的言语。「你是体质比较虚弱一些,不过可以调养,如果你是担心生育的问题,我不是非要孩子不可。其实结婚的事我也是几天前才想到,这不急,你就把它当作生涯规划里的一个项目,慢慢考虑。」届时势必要让她见他父亲,聪慧贴心如她,应该不会介意公公连自己儿子都不太认得。
他微笑。「从现在开始想象你成为我的妻子的生活吧!」
她嗔他一眼,成为他的妻子啊……共筑家庭,朝夕相处,为他挑领带,为他熨衣服,一起购物,一起庆祝节日,一起迎接孩子的诞生,她一定会当个坚决保护孩子的好母亲,她会被他们所爱、所需要,想象他们的孩子,她深深悸动……
手机铃声打断她的出神,是姐姐打来,她一面接听一面走到窗边。
「怎么不在宿舍?」
「我来找朋友。」她还是没把交了男友的事告诉姐姐,打算等带他回家时,给姐姐一个大惊喜。
闲话家常几分钟后,罗百粤叹口气。「你记得在乡下种水果那位叔公吗?我今天去拜访他,他说上个月遇到爸和华叔叔的老朋友,华叔叔的独生子现在似乎在念研究所。」
「喔?」罗妙靖眼皮跳了下,斜望男友,他还在看DM。
「对方说当年他和他母亲躲起来,跟所有亲戚断绝联系,后来他母亲过世,他到外地念书,慢慢和亲戚恢复连络。他们同情他的遭遇,想帮助他,他拒绝了,说他可以养活自己。」
「听起来很有骨气。」他曾在山区学校就读,自己赚取学费和生活费,性格坚强独立,但……不会这么巧吧?
「据说他过得不错,似乎已经从当年的阴影走出来。我知道我不该这样想,可是他们害得我们这么惨,那个男孩子好端端地过日子,你却还在受当年的伤害折磨,身体不好、不能喝水,还放弃很多深造的机会」
「姐,没事的,我都习惯了。」罗妙靖轻道:「重要的是我们现在过得很好,不要老是想以前的事来折磨自己。」
「我知道,只是……唉,我还是没办法原谅那家人。」
她何尝不是?一会儿,罗妙靖收线,望着华疆臣背影,胃部有揪紧的感觉。她开口。「你父母是怎么过世的?」
她不相信有这种巧合,但她想确认,让自己安心。
华疆臣闻声回头。这是她第一次提起这问题。「我母亲是碰到意外事故,我父亲……」他对父亲归来的事极为保密,曾以父母双亡带过自己的家庭状况。父亲自己不愿和亲戚旧友连络,顾虑到老人家年迈又生病,他也不想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但他不擅说谎,迟疑地道:「我其实没说清楚,我爸在我小时候就离开了,他投资生意失败,丢下我和我妈,离开台湾,还连累当时为他作保的朋友,这不是光彩的事,所以我不太想提——」
「你爸叫做华显洋?」
他反射性地点头,才察觉不对。「你怎么知——」
他警戒地住口,她的脸瞬间血色尽失,她开始颤抖,急剧喘息,蹒跚地走进浴室。
他点头的瞬间,罗妙靖只觉眼前世界一暗,仿佛看见那个阴暗的旅馆房间,小女孩坐在床沿晃荡双脚,她的父亲端来了水……挣扎和哭泣,无助和哀求……惨白的医院墙壁,姐姐红肿的眼睛……她的知觉有一段时间被交错扭曲的回忆蒙蔽,直到她回神,她才发现自己跪在浴室地上,吐了一地。
她仍颤抖不已,抬头看见高大身影矗亚在浴室门口。
「妙妙,」她的眼神冰冷而陌生,他隐隐感到不祥。她吐得这样厉害,他只想到一个可能。
「你是不是怀孕——」
「如果我怀了你的孩子,我马上自杀。」她摇椅晃地站起。「我爸是罗士东。」
这名字解释了一切,华疆臣只觉全身血液瞬间冻结。他无法消化这巨大的震撼,脑中空白,她眼里有什么一点一滴死去,他试图阻止。「妙妙,我——」
「如果我知道你是华显洋的独生子,绝不可能和你在一起。」她听不清自己的声音,忽远忽近,冷酷得像另一个人在说话。
「我们分手,立刻,我永远、永远不要再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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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埋下的这个伏笔,够歹毒。她像逃离恶鬼似地逃离华疆臣。
接下来的一周,她病倒了,高烧不退。她不敢告诉姐姐,辛纯恩得知立即将她接到住处照顾,送她去挂了两次急诊、打了几瓶点滴后总算退烧。
在高热的痛苦里,她不断被昔日的梦魇侵袭。
当时她年幼,浑然不懂父母每天讨论的债务问题有多严重,她只知道父母烦躁,于是表现得比平常更乖巧,不要人盯着就按时服用她最讨厌的药,不让他们为她操心。
那天,父母留下姐姐,说要带她去外婆家。但他们没有去外婆家,去了一家旅馆,父亲给她一杯有怪味的水。他们不知道,她长年吃药,对药味很敏感……
再醒来时,她在医院里,双眼红肿的姐姐在身边。她们的父母自杀身亡,留下遗书说他们无力再处理庞大债务,舍不得体弱的小女儿留着受苦,要带她一起走,请善心人照顾她姐姐。
她听见遗书内容时,哭不出来。爸妈总说一双女儿是他们最疼爱的宝贝,为什么他们让姐姐活下来,却带她走绝路?
如果爱她,为什么要放弃她?为什么父母的爱有差别?
她混乱痛苦,头一次嫉妒健康的姐姐,憎恶自己的病体。她的身体一度抗拒治疗,当医师表示她的情况不乐观,姐姐抱着她崩溃痛哭。
「你不要死,不要丢下我,我只有你了……」
她才发觉,姐姐和她同样惊恐无助,双亲的抉择不只伤害她,也伤害姐姐,他们极端的爱将她推入地狱,而姐姐不肯放弃她,她的支持给予她和生命奋斗的勇气。她们为了彼此而坚强。
亲戚们替她们料理双亲的后事。警察来询问她在旅馆里发生什么事,她不愿说,反正亲子三人体内验出同一种安眠药,警察做个形式的笔录,草草结案。
「可怜的孩子,一定很痛苦……」她听见大人们这样叹息。没人敢问太多,怕她受到二次伤害。
她将可怖的回忆锁在那幽暗的旅馆房间里,而无法克服的创伤永远刻在心灵深处,如今它全面复活,活生生地逼到她跟前。
半昏半睡之间,她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全部告诉辛纯恩。她非找个人倾诉不可,否则会发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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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纯恩煮了稀饭端到床边。「虽然你这几天吃什么都吐,还是要吃一点。」
「谢谢。」罗妙靖接过她递来的汤匙,辛纯恩的手柔细修长,她却想起另一双黝黑大手,能单手抓起篮球,碰触她时却细腻温柔,让她觉得自己是最珍贵的宝石……泪意涌上来,她咬牙忍下。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客套就不必了,只要你赶快好起来。你这几天起码掉了五公斤。」辛纯恩叹口气。「我要说的话很不中听,但我还是想说:疆臣是个好男人。」
她木然。她何尝不知?
「假如你不知道他的身分,你们会一直交往下去,不是吗?」
「可是我知道了,就不能当作不知道。我们不可能回到从前那样了……」忆起她一度想和他共组家庭,为他生育子女,她胃部强烈痉挛,几欲呕吐。
「都是上一代的恩怨了,你何苦——」
她激动道:「这不只是上一代的恩怨,他毁了我们全家!」
「不是他,是他父亲。」辛纯恩轻但坚定地纠正。
「那又怎样?」她倔强道:「他爸爸做的事,怪在他头上也没什么不对。」
「我也不是宽大的人,说这些话大概没什么说服力,但我真的希望你试着去原谅。你们不是不爱了而分手,因为过去而放弃现在,太傻了。」相互依恋的心被活生生扯开,她有多痛苦煎熬,对这段感情就有多不舍。
「旧恨比一个深爱你的善良男人重要吗?」
罗妙靖握汤匙的手微微颤抖,嗓音却冷淡镇定。「刚分手总是会难过一段时间,我会调适过来。」
辛纯恩摇摇头,知道再劝无用。「他今天也在外头等,要我转交这个给你。」她将一张纸片放在她面前。「他说,至少想和你谈一谈。」
罗妙靖盯着纸片,这几天华疆臣总守在外头,每天托辛纯恩转交些小对象是他们之间的各种纪念,她在餐巾纸上画给他的涂鸦、他们一起出游买的迷你对杯、她用他送的玫瑰做的干燥花……今天送来的是他们定情的那场恐怖电影的票根。
他送来这些是为了求她见一面,或是彻底告别?她怔看着票根,热泪满眶,斩断这段感情像活活被凌迟,她的痛似乎永无止境。
她忍住泪,低声道:「学姐,请你去告诉他,我愿意和他谈。」
她不知道他想谈什么,但她的立耻明确。华显洋是罪魁祸首,姐姐和她的不幸来自于他,她们绝不原凉此人,她无法将华疆臣和他父亲的罪过分离看待,何况就算她能接纳他,她姐姐也无法接受。
单纯地发泄情绪,比深究事情简单,她只要去憎恨,不必碰触某些毛骨悚然的秘密。
辛纯恩扶着罗妙靖到客厅,让华疆臣进屋,留下他们独处。
见她憔悴得像一抹幽魂,华疆臣心惊又心疼。这七天他度日如年,课也没去上,她不愿见他,他全靠辛纯恩传来的讯息得知她的情况,一面将事情全盘想过,下了决定——他要不计代价挽回她。
她的心情肯定还没有平静,也许恨他恨得要死,但只要他们见面,他会以最诚恳的态度说服她,他愿意代父亲承受所有责难,他会尽一切力量弥补她,他们不能就这样分手。他们有厚实的感情基础,她提分手是一时激动,他会让她回心转意。
但他没料到她的情况会这么糟,她仿佛被这个打击摧毁了,所有温柔灰飞烟灭,只余尖锐的刺,她的眸光中燃烧着深深敌意,他想拥抱她、抚慰她,却裹足不前。
「你想谈什么?」罗妙靖淡淡开口,听见自己的声音寒冷锋利。守候了七天,他神色困顿,仪容有些凌乱,她其实想问——他她这么决绝地待他,为什么他不放弃?
华疆臣迟疑,斟酌用字。「我希望我们不要分手,我们应该好好谈——」
「我说分了就是分了。」
他咬牙。「我不同意,分手不是你单方面的事,我也不相信你能就这样抹杀我们的感情。」
「为什么不能?只要回想当年我从旅馆被救出来,整整一个月住加护病房,整整一个月不断呕吐,我真恨我竟然爱过你!」她恍惚,胀痛的头似乎被撕成两部分,一部分对他鄙夷冷笑,一部分渴望投入他怀抱,恸哭一场。
「我很抱歉……」他很难堪,笨拙地试着表达。「我知道抱歉这两个字太肤浅,弥补不了你受过的痛苦,但我会努力,我会做任何你要求的事,以任何你要的方式补偿你,我不要分手,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不能没有你……」
他再也藏不住恐慌,她一句「分手」令他心碎,她带给他美丽温暖的感情然后说这一切是个错误,他受不了,他几乎不顾尊严地哀求。「我爱你,我不要和你分开……」
「你爱我?你知道我爸妈的遗书写什么吗?」她眼眸发出奇异的光。「你知不知道爸妈带我去死,就是因为他们很爱我?他们舍不得我受苦,宁愿让我死,他们的遗书就是这样写!你爱我?你懂什么是爱?」她激动得满脸通红,看不清眼前的人是谁。
「你害死我爸妈,夺走我的一切!」
「我没有……」
「我们做错什么,活该有这种遭遇?我爸爸当你是好朋友,为什么你只会逃跑?」
「不是我……」为什么都指责他?
「爸爸妈妈一直很疼我,是你害他们不要我!都是你!你是凶手——」
「想杀你的是你父母,不是我!」他克制不住地提高声调。
她瞬间静止,眼眸瞪得极大。她强烈颤抖起来,倒在椅上,他冲过去扶她。
「不要碰我……」身体深处有种恐怖的寒意蔓延开来,她以为自己奋力抵抗,只是僵硬的四肢微微挣动,她眼中看见的一切都在旋转,墙壁倾斜,旧日的鬼魂狰狞地扑来……
他说爱她?他弄错了,她不值得被爱,所以爸妈放弃她,健康的姐姐才是他们要的,不是她,她不值得被爱……
「你撑不住的。」华疆臣搂紧她,从她的瑟瑟发抖察觉她的极度惊恐,显然往事对她的伤害极深,近乎歇斯底里的反应让他联想,当时也许还发生过更可怕的事,但他无暇多想。「我们别分手,让我陪着你。」
「不可以,你是华显洋的儿子,我应该恨你才对……」她瞪大的眼睛似乎看不见他,喃喃的音调像诵念咒语。
「妙妙,看着我!」他握紧她双肩,令她空洞的视线对上自己。「我父亲的所作所为伤害了你,但我没有做错什么,不是吗?我们不能分手。」
「不可能的,我没有办法忍受看见你,你让我一直想到那天的事,想到我爸妈……」她崩溃了,泣不成声。「你放过我吧,我不想再看见你……」
她哀求他离开,一秒也不能忍受他的存在,他像被一刀捅入心窝。他苦苦咬唇,在狂乱中竭力维持理智。「我不要分手,妙妙,你需要我的陪伴,我父亲的责任由我来扛,你可以对我发泄所有的恨和不满,我会替他弥补罪过。」
他轻抚她满脸泪痕。「我们必须克服过去,而不是逃避,我很强壮,你怎样对我我都能承受,如果你熬不过去……我会陪你死。」
「你不知道死是什么……你没有经历过,才会说得这么简单……」她想反驳,想逃开,她的手指却陷入他手臂肌肉,像坠崖的人紧攀住救援的绳,她想被他紧紧拥抱。
「我当然知道。」他哑声道:「我母亲过世十年,这十年来我独自生活,虽然受到很多人的善意帮助,但抹不掉孤独的感觉,是你让我对生活有期待,新的一天对我来说不再是千篇一律的重复,而是又多了二十四小时能和你相处,为你忙碌,逗你开心。妙妙,我需要你,我爱你……」
她茫然,停不住泪,爱他的感觉仿佛隔了几个纪元般遥远,他的话语却仍震荡她麻木的心。爱这个字眼有魔力,不论她怎样抵抗,它顽固地攀附在她心墙上,不肯掉落。
他退一步。「如果你实在没办法接受继续交往,我们暂时分开,就像普通朋友那样往来,你可以想象我们分手,暂时、假设的分手,但你要记住,我对你的感情没有变。」
她要的是永远、确实的分手,她和华显洋的独生子在一起是背叛姐姐,让她愧疚,但是……她不想离开他,他说他需要她、他爱她,这几个字散发强烈磁力,混淆她的决心。
「我们慢慢来,让我陪着你,不要拒绝我,好吗?」他哀伤地凝视她。
她终于点头,眼泪纷落,跌碎在他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