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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武雄和邻居们坐在院子里吃消夜,因为季晓橙交了个从台北来的浪人男友而沸沸扬扬,向来不爱罗唆也不在乎旁人眼光的柳浪没那闲工夫做澄清,只是被拉去喝了几杯参茸酒、几杯米酒、几杯高梁、几杯威士忌,不知不觉喝了一大缸混酒。
“哈哈哈……当我女婿的第一个条件,你通过啦!对,男人就是要会喝酒!你们看,他喝了那么多,都还没醉,你们哪个人的儿子跟他一样强?""季武雄十分有面子。
柳浪微醺,喃喃自语:“用这种条件决定女儿的幸福,还挺危险的。”
虽然没被灌醉,但他的膀胱跟正常人一样,想找厕所,却不熟悉这里的环境,来到曾洗净他一身污泥的大澡堂前,西藏獒犬趴在那儿睡觉,他只好继续一间一间的找,终于在挂着粉色蚊帐的房间找到了浴室,他才得以拉下拉链,好好的解放一番。
季晓橙刚喂完猪,回到房间,将身上的护身符和手表拿下来,把头发包起来,脱下衣服,只剩内衣裤,抓起一条大浴巾,就要进入浴室洗澡,哪知一转头,看见一个长发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啊……”她惊愕的大叫。
柳浪的动作极快,飞身扑上去,捣住她的嘴巴。要是在这种情况下引来所有的人,那就糟糕了,尤其好死不死的,今晚外头聚集一大堆因为长年务农而壮得要命的叔叔伯伯,更别说那只獒犬会怎么对付他了……尽管已经被季晓橙当成色狼了,他还是得捣住她的嘴巴。
“不要叫!”他贴近她的耳边,低声说道。
但被他从背后紧紧搂住,还被捣住嘴巴的季晓橙,晤晤啊啊的挣扎不休。
“我只是尿急,进来借个厕所,我不知道这是你的房间……”他解释。
她斜眼怒瞪着他,一点也不打算相信他的说词。
“如果我真的那么没眼光,刚才就打昏你,然后圈圈叉叉了,对吧?”什么没眼光?你找死啊?季晓橙眼里的怒火更盛。
“如果你保证不叫,我就放开手。”她的表情一点也没松懈,摆明了绝不轻饶他。柳浪拿她没辙,有点想笑。这个坚持又火爆的乡下姑娘啊……
僵持了一分钟,他的目光往下溜,她的锁骨、她的胸部,然后是……他露出坏坏的笑容。
“虽然没什么看头,但是酒后乱性的人通常是不挑的。”柳浪收紧手臂,箝制住她胸下那柔软的部位,在她的耳畔说道:“本来是误打误撞,但我现在忽然又想要将错就错了,反正你都当我是犯人了,不做白不做,对吧?”
季晓橙又怒又惊,长这么大,不曾让一个男人如此贴近她,对她说着使坏又充满邪恶的话,看起来清瘦颓废的他竟然具有如此的力量,那满是肌肉而结实的手臂将她困得好紧,她同时想起了强而有力的他也曾把龙勇华那帮人要得欲哭无泪,在这村子立下英雄的口碑,但是同样的“恶势力”此时却拿来戏弄她。
见她双颊绋红,冒出热汗,季晓橙平时只要一生气就会不顾后果的急躁和冲动也消失不见,柳浪这才慢慢的松开手,与她保持距离。其实他不放手也不行了,因为在酒精的作用下,原始的饥渴逐渐高张。
季晓橙连忙将大浴巾披在身上,却不小心让放在桌边的几本书和几片CD掉落地上,她弯身捡了起来。
蓦然,柳浪看到了熟悉得令他心跳加快的CD封面,是“流浪的天使”第一张专辑,以正在滴血的艳红玫瑰做为封面,接着是第二张专辑,男人的手掌紧握着流着血的带刺艳红玫瑰,血沿着手臂滴落,再接着是他以swell之名于美国发行的三张吉他独奏、一张钢琴独奏。
“那只手……是你的手,对吧?”她见他注意到了,便开口询问。
“为什么这么问?”
“感觉。”
“感觉?”
“我想好多年了。你说,是不是你的手?”季晓橙一定要得到答案。
“不是……”他真残酷。
“怎么会呢?真的不是吗?”她好失望的噘起嘴巴,不断的看着CD封面。
“你直接看我的手不是更好?”柳浪提醒。
“对喔!”她连忙抓起他的手,翻来翻去,仔细研究。
摸着他的手,她就能感受到其中具有的强大力量,而他的手指修长,真正是做音乐的手呢,再对照CD封面那只紧握着带刺玫瑰导致鲜血直流的男人手,她眨了眨眼,喘了口气,大声嚷道:“明明就是嘛!”
柳浪笑了。看她从失望、生气,到细细研究他的手,而后恍然大悟,干变万化的表情真是有趣。
这几年来,她应该都在猜这个谜题吧?她竟能看封面就猜到是他的手,可见她对“流浪的天使”的热爱,对他这个贝斯手Swell的崇拜,每一个瞬间的不经意透露都让他觉得是礼物。
“你故意的。”她不依的瞅着他。
“太容易得到答案,就不好玩了,要自己亲身去挖掘,才会有乐趣啊!”
季晓橙压抑下心中的不甘,冷哼一声,“算你有理。”
“这么久的专辑了,你到现在还放在桌上?拿来当茶杯垫吗?”柳浪故意这么问。
“什么茶杯垫?到现在我还常常听这几张专辑,所以才会放在桌上。”她怪他不解风情。
柳浪的心头微微一颤,“为什么?”
“哪有为什么?你有想过吗?“流浪的天使”突然人间蒸发,狭义上来说是消失了,可是我相信一直到现在,这世界的某些角落某些房间某架音响,还正在播放着“凡尔赛的黑”这张专辑。”说着,她把一片CD放进音响里,按下启动键。“这就叫永恒……”
永恒?这就叫永恒?柳浪的眼眸闪过光芒,陷入沉思。
“每个人都以为永恒是一直存在的,即使海枯石烂也不会变,所以非得要等到千古不化才承认那是永恒,但是,谁能活得了那么久?你不觉得吗?并不是什么事物保持原封不动才叫永恒,而是它的精神、它的原貌、它的故事,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地点都有人记得它、传诵它,这才叫真正的永恒啊!”季晓橙热切的望着他,““流浪的天使”的歌曲今天能够在新竹圆环让那么多人跟着我一起唱,那是你们做到的一种永恒!”
“我还在犹豫这口要怎么开,你就先哭了起来,你哭了,我也忍不住被你感染,你想要说却没说出口的是不是等你回来怕我已不在……”音响里传来Doll悲伤的歌声。
为什么她说的话不时偷袭他那颗麻木的心?
“没想到你这乡下姑娘还挺有水准的嘛!”害怕落入Doll的悲伤里,柳浪赶紧转移话题。
“又来了,老是把乡下、乡下挂在嘴上,你们台北人吃的高级料理,还不是我们养的黄金猪,还不是我们种的稻米,还不是我们种的菜!”
柳浪就知道她会如他所想的不高兴的叨念着,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名片,递给她,“我从不需要名片这种玩意儿,不过既然带了,就给你吧!”
她接过名片,努力的摊乎,低头一看,是被评为台北十大夜店的:“告诉你”PuB。
““告诉你”是你开的?她非常讶异,从来没有把他和这家PUB联想在一起。
“那里跟地下业余赛车的联络处是同一个地方,来的时候不要被吓到了。”
“你……觉得我可以去参加选拔?”她讷讷的问。
“你觉得自己可以,就过来呀!请到sKY国际娱乐音乐部特地帮我们PUB设立的官网去申请,不过不要问我在哪里,也不要问我怎么填,因为我从来没上去过,那都是他们搞的。”柳浪掏出烟,点燃,狠狠的吸了一口。
“不要在我的房间里抽烟。”她露出厌恶的表情,伸手扬了扬。
“我还不是忍受着你只裹了条浴巾,就坐在这里跟我讲了那么久的话?”
季晓橙惊叫一声,起身冲进浴室,砰的一声关上门。
柳浪兀自抽着烟,慢条斯里的说:“你知不知道,这种情况对一个男人来说是孰可忍,孰不可忍的刑罚?抽烟这种小事抵得过我的痛苦吗?”
季晓橙躲在浴室里,好不容易才平复狂跳的心脏。柳浪分明是故意的,他饱览了她诱人的春光了吧?虽然是没什么看头啦,但是该有的都有……她吐了吐舌头,也只有柳浪的存在会一直提醒她是个女人,虽然她的个性、发型、能做的工作,全都像男孩,而她也从不曾思考过男人和女人有什么不同,在她的认知里,日子就是在农务、工作、音乐和在山野里奔跑度过。
可是柳浪的出现一再让她惊艳于这世界的不同,一再让她感到窒息,体会到一种说不上来的微妙氛围,而这样的感觉是什么呢?她重新展开那张皱巴巴的名片,身为swell的他给她名片,叫她有空可以参赛,这代表什么呢?只是随口邀约,还是对于今晚见到他们乐团的表演其实并不排斥?那是否代表他们还可以?
竟然能够获得Swell的同意,她觉得好欣慰啊!
蓝子汉开着絮车,载着季晓橙和弟弟们,一路从新竹来到台北,期间还因为不熟台北的路,曾经迷路。
好不容易,她终于看到广阔的空地上有三间厂房,也听到好几辆重型机车发动引擎的声音,刚才的警卫和买菜太太说这里有很暴力的飙车族,而去PUB的也都是一些光怪陆离的台北人,这是他们第一次北上征战,不免紧张。
一伙人勾肩搭背的经过,其中一个打扮新潮的男孩兴奋的开口。
“听说柳浪今天会来,自从我知道这个地方两年多以来,没有一次遇上的,这次是因为昨天在他床上的Emily无意中间到的,我一定要见到他!”
原来要见柳浪不是那么容易,这边的人都把他的出现当作是奇迹,但是……什么叫“昨天在他床上的Emily”?原来Swell的生活也过得这么糜烂!季晓橙心生不悦。
才来到外围,她远远就瞧见那里人声鼎沸。是因为方程式四大站已夺下三站冠军的俄罗斯好手Pudovkin与地下业余赛车最强男人柳浪对轧,而柳浪从来没有打败仗的纪录。
赢得的那方将独得这次赌赛百分之八十的彩金,柳浪是世界知名业余赛车的赌徒,曾有在日本友谊赛比冠军快一圈的纪录,不曾参加过正式的晋级,据他的理由是“赌资比世界四大赛还多”,他是个只为金钱赛车的男人。
从旁人那里听闻了有关柳浪的事,季晓橙望着前方的终点,心想,随时没有明天,拿命来换取财物的男人,难怪人们害怕他的浪荡,又听说他生性放纵,到手的钱明天又会花得一毛也不剩,所以他始终两袖清风。
那么,他又为什么要为了钱赌上性命?
YAMAHA重型机车一红一白夹带强大的火力,排烟管同时在弯道激擦出惊人的火花,刮出白色痕迹做为他们风速的见证,岂知逆向车道有不明来车打了远光灯,并紧张的猛按喇叭,吓得旁观的人群以为就要血肉横飞了。
但这早在柳浪的计算范围内,Pudovkin暗骂这奸人竟然连一秒也不让,他只得凭着高超的控制能力将车子转回单向道上,闪过对方车道的车,但又来了一辆联结车,柳浪始终没有为了保命做退后的动作。
他置生死于度外的自私行径,让Pudovkin大惊也不齿,柳浪怎么能肯定在技术相等、并驾齐驱的状况下,一有对方来车,他Pudovkin一定会让?但真的是那样,可恶!连闪了几次车,加上几个大发夹弯后,确定前方是工程封闭道路,不但笔直,而且没有第三辆车会过来,就算Pudovkin再怎么努力,已有半个车身的距离。
最后,柳浪率先到达终点,前后相差不到半秒钟的时间。
柳浪对于来自各国慕名而来蚵好手对他英雄般的欢呼,没有露出丝毫得意的神情,只是一如往常的摘下全罩式安全帽,让长发披散开来,淡然以对。
Pudovkin冷哼一声,“你就看准了我们都不舍得你死?”
“那是你们的问题,不是我的。”柳浪叼了根烟,冷笑的说,“我没拜托你……”
“不要再这样了,好像被辗死了也没关系。”Pudovkin语重心长的说,“飙车是追求技术,不是玩弄生命。”
“不超越生死,就没有真正的技术。”柳浪淡淡的说。
PudoVkin每次跟柳浪对上,总觉得驾驭重型机车的他浑身散发出如野兽般的可怕气魄,夹带着有如被死神召唤而做着最后巡礼的腾腾寒气,那令他害怕。
众人夹道欢迎,都想靠近柳浪,又不敢靠得太近,他却在人海里一眼就看见季晓橙。
在打扮得艳丽火辣的众女孩之间,一六0的身高,穿着长袖T恤和七分牛仔裤的她并不特别突出,却纯朴清新得别有一番风味。
这是他在争奇斗艳的人海里,一眼就能看到她的原因吗?
她终于还是来了。柳浪心想,并来到她的面前。
“什么时候申请的登台?”
“为什么要这样飙车?这样,爱你的人都会很担心你。”季晓橙说。
“爱我的人,都会理解我在速度中得到的快感和喜悦。”柳浪从不被管。
“但是你想过爱你的人们是用什么心情来了解?他们一定比任何人都还要担忧、害怕,只是因为太了解彼此了,所以他们绝不显露出这样的心情,不想让自己的害怕阻挠最爱的你去做想做的事。”她依然忘不了那令人惊心动魄的赛事,“在让你欣慰爱你的人是如何让你自由的同时,也要想想他们每一次是怎么度过这种煎熬所换成的自由?”
Swell对她而言是那么重要的人,她看到他如此不爱惜自己,怎么能不生气?
不是没人劝过柳浪,只是他总是将那些劝说当作耳边风,没人了解追逐风速、自我放逐是多么危险又过瘾的事,自从Doll自杀未遂,待在精神科病房之后,他知道自己夺走了爷爷最宠爱的孙女,也夺走了黑泽野最爱的女人,他背负着这么多人的爱和绝望,早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我只是告诉你有空可以来玩玩,不代表你可以以为自己是谁,还来教训我!”柳浪最讨厌那些自以为是、以爱为名的人了,尤其是女人。
看着他无情离去的背影,季晓橙吞下想为自己辩白的话语,她并没有以为自己是谁。
天哪!他该不会以为她爱上他,才这么罗唆吧?
“真是气死我了!这个没血没泪的家伙!他以为我爱他啊?想太多了吧?”
蓝子汉叹了口气,“没想到这里这么多人啊!他也很受欢迎。”他们才来到台北,就遭到Swell冷漠的对待,硬着头皮迎接即将到来的第一次正式演出,而这时又有另一阵鼓噪。
“Angelina!Angelina!”
“Anne!Anne!”几个穿环戴银、全身黑色装扮的男女走进PuB,好多人跟在他们后面呐喊。
季晓橙也想进去,然而没有票就不得进入,只好对着收票的少年说道:“我们是来参赛的。”
小七打量着她和蓝家三兄弟,冷冷的笑道:“真的假的?看你们一副土里上气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啊!网路下载的凭证呢?”
她一手伸进皮包里,拿出凭证,递到小七的面前。
小七这才放他们进入,并叫工作人员带领他们去放器材。
“为什么他们不用票?”季晓橙指着Angelina。
“他们已经是我们店里的常胜军了,看脸就能进场,我看以后不但是选拔赛的冠军,柳大哥应该也会邀他们成为我们新的驻唱乐团。至于你们……唉,就当是来累积经验吧G呵……”小七傲慢的说。
真是太欺负人了。季晓橙见到小七那刻薄的嘴脸就生气。
“借过。”化了烟熏妆的Anne在门口抽完烟才进去,还目中无人的推了季晓橙一下。
其他团员也都嘻皮笑脸,一一用肩膀或是身体推挤着她。
季晓橙咽不下这口气。这就是台北人的高傲吗?看这么多乐迷也买票涌进PUB,门口的液晶电视正在播放他们演出时的盛况,她抬头观赏,他们果然有两把刷子,叫Anne的那个人在台上犹如女王。
面对Angelina的气势,季晓橙也不察有些惶恐,相对于他们演出经验丰富,又早已是胜券在握,而自己跟蓝家三兄弟一向只是玩音乐,从未参赛过,最多是闲暇的夜晚在新竹圆环做表演,给那些出来散步的年轻人和老老少少打发时间罢了。
“Ganma?这是什么团名?”几个拿着DM的辣妹,边走边讨论。
“听起来好像台语的柑仔喔C俗!该不会又是那种听不懂的乡下乐团吧?真无趣!”
“Angelina昨天就唱过了,错过了啦,我们去其他PuB吧!”另一个辣妹提议。
季晓橙心想,既然有了Angelina,柳浪为何还给她名片?是否只是随口邀约?
每个人的心都是那么难测啊!面对台北的人事物,她真正的感觉到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