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十二月，圣诞节的脚步接近，唐志峰决定回家一趟，而且要带着女友同行，也该是时候了，再不进行破冰之旅，恐怕会变成南、北两极，老死不相往来。

开车前往唐家的途中，乔圣恩频频深呼吸，胸口跳得好快，胃部也有点沉重，第一次见男友的家人，她不只紧张更是担忧，唯恐发生什么冲突。

看她神色不安，唐志峰安慰她说：“你不要怕，不管他们说什么，反正有我撑着。”

她摇摇头。“我是怕你太激动，你还是安静一点好了。”

“什么话？我是要保护你耶！”她对他这么没信心？

“可是……你真的让人很不放心。”认识越深，她越发觉他的特异之处，有雄辩滔滔、气势压人的时候，也有不知所云、幼稚愚蠢的时候，叫她怎么能放心？只好守着他也爱着他。

男子汉的尊严、大律师的骄傲，全都毁在她这句话中！他把车停在路边，严正抗议。“太过分了！居然这样说我，你根本就不爱我，你好残忍……”

“好了好了，别难过，都是我不对。”她伸手安慰他，摸摸他的头，把他当孝看，但他怎能就此满足？抱住她就是狂吻，无论何时何地，他总是吻不够她，尤其她搬回家以后，他的欲念一点就燃，当火气一来就得灭灭火，否则憋久了会生病的。

面对他突来的冲动和热情，乔圣恩早已习惯，这男人就是孩子脾气，有英雄气概的时候，也有撒娇耍赖的时候，不管哪一个他，都让她觉得好可爱。吻了又吻，他总算稍微满足，她轻轻推开他，拿出小镜子端详自己，嘟嘴说：“口红都被你吃掉了，头发也乱了，真是的。”

“不要去我爸、妈家好了，难得约会，我们去温泉饭店好不好？”看她搽口红又抿唇的小动作，他突然觉得很不平衡，干么去被他爸、妈念，大好时光，直接去温存才对啊。

看来她必须做两人之中理性的那一个，于是她拍拍他的脸颊，温柔却坚定地说：“傻瓜！快点开车，不准任性。”

“是～～”他怎么敢不听公主陛下的命令？

她明白，唐志峰这一关好过，就怕唐家夫妇那一关难过，他们亲子之间实在太多屏障。但事关他们的爱情，这一回，她决定勇敢去面对。

一进门，唐志峰语调平淡地说：“爸、妈，我们回来了。”一点都不像他到姚家时的开朗。

“伯父、伯母，你们好，我叫乔圣恩。”乔圣恩倒是落落大方，鞠躬招呼。

初次见到儿子的女友，唐建宏和黎佳如有点意外，还以为她会是个没家教、没规矩的野女孩，没想到她态度有礼貌、外型有气质，连声音都好听，跟他们想像中相差极多，甚至可说她是一位淑女。

唐志峰穿着浅蓝色毛衣和黑色长裤，乔圣恩则是整身的天蓝色套装，男的高大健壮，女的高挑斯文，若只凭外型判断，两人看来相当登对。

“爸、妈，这是圣恩自己做的，希望你们喜欢。”唐志峰拿出今天的拜访礼物，有毛衣、围巾、手套、帽子，连他自己都没这么多，真是不公平。

“放着就好。”黎佳如淡淡回应，唐建宏则是不吭声，只用那双锐利的眼观察这对情侣。唐家虽没有上亿财产，但几千万是跑不了的，加上唐志峰的事业发展得意，绝对称得上是黄金单身汉，这女孩看上的究竟是什么？

“爸、妈，圣恩已经找到她的家人，虽然她父母都过世了，现在她有奶奶、伯父，伯母等亲人，对她非常照顾，最近她也搬回家了。”唐志峰知道他必须做这些说明，虽然他觉得根本都不重要，无论圣恩是谁家的女儿，反正他就是爱她。

“是吗？”唐建宏总算有了点兴致。“乔小姐，你们家是做什么的？”

乔圣恩微笑，逐一介绍。“我祖父已经过世，他生前是一位药剂师，我伯父是出版社老板，伯母则继承我们家的药局，至于我姑姑和姑丈，他们都在国税局上班。我还有五位堂兄弟姊妹，也都是很优秀的人才。”

唐志峰在旁听了只觉抱歉，要她这样用家人作为条件，实在没道理，他要结婚的对象又不是她们全家。

听完这番介绍，唐建宏轻轻点个头。“简单说来，我们对儿媳妇的标准有三个部分，就是家世背景、学历工作、外在条件。你呢，长得不错，年纪又轻，是有资格钓个金龟婿。”

唐志峰再也忍耐不下去，拍桌怒骂。“你们太过分了！圣恩她有许多优点，你们根本就不想好好认识她，只会说一些没意义的话，光会看表面，到底懂不懂什么是真心真爱？”

“志峰，别这样。”眼看局势即将失控，乔圣恩伸出小手放到男友肩上。他立刻收敛怒容，压住满腔怒火，若不是为了她，他可能不只拍桌，而是翻桌！

仿佛驯兽师的魔法，原本怒吼的狮子居然安静下来！唐建宏和黎佳如从未看过这种画面，他们这个独生子何时有过如此听话的时候？这女孩实在不简单，可以考虑去动物园上班。

等男友稍微平静了，乔圣恩才又开口。“伯父、伯母，我明白你们的期待，其实我正准备要念大学，不知道何时才能顺利完成，但我希望自己多进步、多学习，才不会落后志峰的脚步太多。”

唐志峰听不下这些话。“你明明就很好，是我配不上你！”

“不管需要多久的时间，我会等伯父、伯母愿意接纳我，才跟志峰走进礼堂。”乔圣恩不管男友怎么说，仍对唐家夫妇承诺。

唐志峰可是百般不愿意。“那要等多久？我不想再等了！”

“要双方家人都祝福我们，才是最完美的姻缘，你要有耐心。”

“你现在搬回家了，我自己一个人住，到底要我等到何年何月？”

奇怪，小俩口怎么就自己吵起来了？唐家夫妇听得一愣，这两个年轻人到底有没有把他们看在眼里？该不会是爱过头了，眼中只看得到对方？

“咳！”唐建宏试着提醒他们，现彻有别人在。

“抱歉，我太激动了。”在女友的眼神暗示中，唐志峰勉强自己道歉。

自从儿子长大以后，还是第一次向他们道歉，唐建宏和黎佳如都呆掉了，以前不管怎么打骂，倔强的儿子就是不肯低头，现在是吃错药了还是怎样？

“你们先回去吧，今天就到此为止。”黎佳如心想反正也谈不出什么结论，还是能缓就缓。

“伯父、伯母，我们会再来的。”乔圣恩站起身鞠躬告别。

“爸、妈，你们多保重身体。”第一回合算是失败了，但唐志峰也没预期太高，早就知道他的父母是石头脑袋，比姚伯父还难沟通。

唐家夫妇没再多说，目送儿子和他女友离去，客厅里只有一片沉默。

“你说怎么办？”黎佳如对丈夫问，顺手打开桌上的礼物，毛线打得挺好，这种女孩其实不多了。

“事情没那么简单，我才不让他称心如意。”唐建宏下定决心，大家要赌气就来赌气！

黎佳如耸耸肩，不发表意见，只是静静收起那些毛线成品，天冷了，穿戴一下应该很不错，就算她替丈夫围上这条围巾，他也不会发现是谁织的，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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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的夜晚，唐志峰下班后照例来到姚家吃饭，给全家大小都送上礼物，然后跟乔圣恩约会去。所谓约会也只是散散步、聊聊天，因为他们只有宝贵的一、两个小时啊。

一出门，乔圣恩握起男友的手说：“志峰，我们去你家好吗？”

“当然好，但是已经八点多了，你不是十点就要回家？”他早就想带她回家，无奈找不到好时机，难道要他半夜爬上她的窗台，学习罗密欧和茱丽叶吗？

“我跟伯伯报备过了，今天可以外宿。”

“真的？”他差点跳起来，真想大叫几声哈雷路亚，感谢主、赞美主！

“不过，你要答应我，一定要对我很温柔喔。”她的微笑有些神秘，似乎藏着一个秘密。

“没问题！”他们好久没恩爱了，她可能是怕他有如猛虎出柙，放心吧，他会好好“疼爱”她的。

开车回到他们的家，跟过去没什么不同，在这里曾发生过许多情节，往事历历在目，当初乔圣恩第一次走进来时，作梦也没想到会有这般结局，命运和缘分就是这么不可思议。

“来，你先坐着。”唐志峰拉着女友坐到沙发上，自己到厨房替她倒了杯茶，心想先让她休息一下，等会儿就可以……

“谢谢。”她接过茶杯，没有任何推辞，就让他主动伺候她，也许日后会养成习惯。

他微笑地看她喝茶，又接回那茶杯，把她没喝完的喝得一干二净，好开心，好满足。

他的笑容真是幸福，她决定让他更加幸福，从包包中拿出一个行子，放到他的手掌心。“志峰，可以帮我戴上戒指吗？”

“这是我的荣幸。”他不懂她怎么会忽然如此要求？但他当然是百分百愿意，立刻单膝跪在她面前，缓缓替她戴上戒指，尺寸刚刚好，就像他和她一样速配。

“你知道为什么我会这样要求你吗？”

“因为你爱我，我也爱你。”多美好的理由，他都帮她想好了。

“嗯，当然是这样没有错，还有就是……”她戴着戒指的左手，轻抚过他的脸庞，眼中笑意盈盈。“我好像怀孕了，所以才要你对我温柔一点。”

“什么？！”

他惊讶大叫，她的耳朵一阵刺痛。“你会吓到孝的，我上个月没来，这个月也没来，我还买了几组验孕棒，都是两条线。”她没有这方面经验，上网找了些资料，再三确认才判断应该是有了没错，只是当她决定该去妇产科的时候，心想怎么可以不让他一起去呢？到时候他抱怨她冷淡什么的，那可就难安抚了。

“天啊～～你怀孕了？！”他突然慌忙起来，脑子里东转西绕的，终于抓到一个重点。“我们必须立刻结婚，明天就去公证好了，孩子一定要有爸、妈，一定要有家！”关于这点他很坚持，她从小没有爸妈、没有家，他不能让他们的孩子也一样，那会伤透她的心的。

“不用急，明天先陪我去妇产科，好吗？”

“那还用问？我一定要跟你去！”他把脸贴在她的小腹上，其实什么都听不到，但好像隐隐有种幻觉，孩子的心跳已经跟他一样怦怦怦的。“唉，希望孩子不要像我才好。”

“像你有什么不好？”他聪明、能干又有毅力，不是一向自信满分？

“你不知道，我脾气很糟，又没耐性，对我爸、妈非常不客气，以后我一定会有报应，这孩子很可能生下来就会跟我作对。”他越想越觉得机率很高，过去他之所以会讨厌孝，可能就是因为自己就是个叛逆的孩子，才会觉得生儿育女都是高难度。

原来是这么回事，她伸手抚过他的短发，柔声建议。“你想不想对你爸、妈好一点？”

“嗯，我是该好好反省，养儿方知父母恩，我小时候真的很欠揍，现在也没好到哪里去……”他父母并不是完美的人，但也没放弃过他，对他又责骂又叮咛的，如果没有关爱，早就不用这么做了。

看他自己找到了结论，她衷心替他高兴，孩子的爸爸既然有所成长，她也不能落后太多。“对了，我还是会去念书，你会不会反对？”

“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只是你要答应我，不能让自己累坏。”

“是，唐先生！”

他抬起头，眯起眼，不甚满意。“乔小姐，你很调皮喔，还不叫声老公来听听？”

“偏不要～～”都还没结婚，怎么可以胡乱称呼？

为了从她口中听到那专属于他的呼唤，他决定整晚施以爱的极刑，温柔而缠绵，缓慢又折磨，直到她心甘情愿、毫无保留地说出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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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唐志峰和乔圣恩一起前往妇产科，做了几项基本检查，证实已经怀孕两个月，然后他送她回姚家，亲自向几位长辈们报告，保证会在这个月内举行婚礼。

姚正清听了没什么激动反应，只对唐志峰问了句：“你爸、妈会出席吧？”

“我会努力邀请他们，请给我一点时间。”唐志峰知道姚伯父很重视这件事，他自己也希望父母能参加这抽礼，但是……冰山要溶化没那么容易。

“嗯，我等你的好消息。”姚正清用眼神说明，他没那么容易妥协，要娶姚家的女儿，请拿出本事来。

“是！”唐志峰像收到命令的士兵，务必要执行到底。

告别姚家人之后，唐志峰开车直奔他父母家，没有事先告知，拿出钥匙就自己开门，看客厅没人就走向餐厅，今天他非做个解决不可。

两个佣人正好端上午餐，唐家夫妇正准备用餐，赫然看到儿子出现，两人都吓了一大跳，他来做什么？要吵还是要闹？难不成想放火烧屋？

看儿子表情怪异，黎佳如首先发问。“怎么突然回来了？也没说一声？要不要吃饭？”

“不用了，我把话说完就走，只要几分钟的时间就够了。”唐志峰双膝一跪，随即看到父母的惊愕表情，但他仍要说出心中的话。“爸、妈，你们就要做爷爷和奶奶了，为了让孝有完整的家庭，我和圣恩会尽快结婚，我不确定你们是否会来参加婚礼，总之我会留着你们的位子，希望你们能出席，谢谢。”

唐建宏和黎佳如目瞪口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儿子的言行实在让人无法想像。

“我现在才了解，为了孩子着想，做父母的总是不断付出，过去我有不对的地方，我会努力去改，等确定日期以后，我会寄帖子给你们，通知你们时间、地点，不好意思打扰了，再见。”说完这些话，唐志峰站起身准备离去，走到门口的时候，背后传来一个愤怒的声音。

原来是唐建宏开了口，而且是破口大骂。“你太天真了，结婚有这么简单吗？就算时间再赶，难道就不用提亲了？双方家长也得见个面，你没想过要安排一下吗？你这样冲动行事，怎么能做个好丈夫、好父亲？”

父亲严厉的责备，让唐志峰整个人僵住，脑中仿佛转了几百圈，才想到自己该怎么回应。

“是！我立刻安排，今天晚上我会来接你们，请你们务必拨出时间，谢谢！”

“今天晚上太赶了，改约明天晚上，我们还得去采购很多东西，你也得给女方一点时间。”黎佳如立刻予以否决，强势主张。

母亲说得对，他怎么会忘了这些细节？都怪他太心急，赶紧改口。“是，明天我下午就会过来，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事，请尽量告诉我！”

就在这一来一往之间，南极北极都融冰了，心中的海洋奔腾，和解竟是如此简单，他现在才发现，原来，爱就是其中关键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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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二十四日，圣诞前夕，婚礼在云林举行，就在育幼院的教堂中，场面简单而温馨。

现场没有华灯、没有红地毯，只有木制桌椅和陈年建筑，但所有人都甘之如饴，深深被神圣的气氛感动，就在上帝和众人的见证下，唐志峰和乔圣恩即将成为一对新人。

育幼院的孩子们组成唱诗班，在今天的婚礼上献唱，为他们温柔的圣恩姊姊，还有捐钱的长腿叔叔，在乔修女的指挥下，唱出一首又一首动听的歌曲。

“擎宇律师事务所”全体员工都出席，担任婚礼招待，负责大小事宜，眼睁睁看着他们老大被驯化，真该感谢上帝圣恩啊！其中方子铭笑得最开心，因为他身为介绍人，拿到六位数的红包，当然开心不已。

唐建宏和黎佳如夫妇俩同意出席，条件是要在台北办一场更大型、更豪华的婚宴，从宾客到排场都由他们决定。唐志峰一口答应，不管是潜水婚礼、跳砷礼，还是古装婚礼，一切由他英明的爸、妈定夺。

时间到了，姚正清穿着黑色西装，牵着侄女乔圣恩，一步步走过红地毯，她的婚纱是奶奶买的，项链是姑姑送的，捧花则是乔修女亲自为她摘配的，此外还有好多好多祝福，都来自她亲爱的家人们。

乔圣光被爸、妈打扮成花童，小小的手捧着戒指篮，等待她的干爸、干妈替对方戴上戒指。

唐志峰站在讲台前，屏息凝视他的新娘走近，她脸上带着微笑，眼中透着泪光，害他也一阵鼻酸哽咽，终于经过许多考验，他们走到了彼此面前。

“志峰，我把圣恩交给你了，你们要认真、努力，好好建立一个家，但如果圣恩觉得不快乐，随时可以回娘家来，我们永远都是你的依靠。”

“谢谢您，伯伯……”乔圣恩抹去眼角泪滴，她确实是个有家的人，有育幼院、娘家、婆家，还即将有他们自己的家，还有谁能比她更幸福？

“我会给她幸福和快乐，伯父请您别担心。”唐志峰额前流下一滴冷汗，姚伯父的发言真让人心惊。

姚正清点个头，把侄女的手交到唐志峰手中，就这样，婚礼顺利进行，在神父的证婚词中，两人交换了戒指，完成终身大事。

典礼结束后，就在庭院举行餐会，有气球鲜花，有现场演奏，还有吃不完的Buffet，宾主径。

孩子们四处奔跑、喊叫，唐志峰却不觉得头痛，他搂住妻子的腰，开始想像不久的未来。“你说，我们要生几个才够呢？”

乔圣恩瞄了丈夫一眼。“你是认真的？”

“只要个性像你，生十个也不嫌多。”

“如果像你，生两个就觉得太多了。”

“老婆，你好像变得很喜欢欺负我？”应该不是他的错觉，他亲爱的圣恩变得好厉害！

“没有啊，我对你都是没有隐瞒的。”她眨眨无辜的眼，用笑容迷惑他敏锐的直觉，害他莫名其妙地就只想要吻她。然后他也真的这么做了，耳边听到了欢呼声、彭掌声，还右彼此的心跳声。

蓝天白云之下，他们的爱情故事正要迈入下一章，有晴天也会有雨天，但男女主角永远不会变，总是最爱的他和她。

是的，人生难免悲欢离合，有爱就有痛，不爱却会更痛，因此，请听从你的心，放心去爱吧！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