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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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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云思妤坐在房间沙发上,却是盯着手中一只小纸鹤瞧了许久许久。

一只约五公分大小的白色纸鹤,虽然摺得不够漂亮完整,她收到的刹那却是感动莫名。

“阿姨,这个送给你,爹地说我的名字凶,就是希望祝福,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喔……”

云思妤站起身,忙从书桌翻找白色纸张,然后坐在书桌前,开始摺起纸鹤,为了帮助凶,早日达成他的心愿。

“爹地教我摺纸鹤,也帮我摺纸鹤,他说一千只纸鹤可以跟上帝许愿,它会实现我的愿望。”

“我跟爹地摺了五百只纸鹤时,爹地就变成了我的爹地,然后我跟爹地还要再摺五百只,等我有一千只时,妈咪就会出现了。”

想着凶的童言童语,她却是心酸不已。蓦地,眼眶一热,一颗颗晶泪滑落脸庞,沾上洁白的纸鹤。

初听凶的话语似乎有些矛盾,但下一刻她却完全明了了。她早该猜到凶跟他并无血缘关系。

她很想知道他的身世,却不知那个男人何时才会对她全然坦白。

电灯一闪,忽地全灭了,四周顿时被黑暗笼罩。

停电吗?云思妤并没有因为突然的黑暗而害怕。一年前她曾遇过一次无预警的全镇大停电,隔天就恢复电力了。

她从抽屉摸索着手电筒及电池,装置后,房间再度出现一道光亮。

她找出打火机,走往化妆台,点燃平时只当装饰用的蜡烛。

三盏烛光轻轻晃动,看着柔和的橘光,她的心情宁静。

原本想就着烛光继续摺纸鹤的她,突然想起一件很重大的事。

凶怕黑!

欧罗说过凶最害怕的就是黑暗,他睡觉一定要点灯,即使睡着后切掉电灯,他也会马上惊醒,继而害怕的嚎啕大哭。

云思妤内心一阵不安,忙跑到落地窗边,望向下方黑暗的房子,似乎听到哭声。

她一手拿着手电筒,吹熄房间蜡烛,然后拿起家里所有的蜡烛、烛台,匆匆忙忙飞奔下楼。

走到隔壁,果然听见孝的哭声,及大人的安抚声。

云思妤急忙打开院子的门,迳自入内,而欧罗已经抱着孝跑出客厅,想找她帮忙。

“啊!”两人差点迎面撞上,她把手电筒照在他身上,蓦地心一颤。

“我只有一支手电筒,但我带了所有的蜡烛,快把家里点亮!”云思妤先转进屋内,将烛台摆放在桌上,掏出打火机想点火。

凶宏亮尖锐的哭声,让她一时慌了手脚,点不起烛火。

“我来吧!凶给你抱着,他现在需要妈妈。”欧罗将哭个不停的凶交在云思妤的怀里,然后接过打火机,一一点燃所有的烛台。

“凶,不哭,待会儿就亮亮了。”她拍着他的背,柔声哄着,尽管她细柔的声音,被孩子的哭声全然掩盖,她仍耐心不停地安抚,“凶,不怕,你看,亮亮了,爹地把房子点亮了。”

“呜~妈咪!妈咪!哇啊~”凶声嘶力竭地喊着妈妈,紧闭双眼,小脸痛苦地紧揪着。

“妈咪在这里,张开眼睛,暗暗不见了。”云思妤见状非常心疼,只能继续不停摇着他、哄着他。

她知道许多孝子怕黑,只是他害怕的惶恐模样太不寻常,令她揪着眉心担忧不已。

凶仍哭喊着,却勉强张开眼,然后看见一张温柔美丽的容颜,映在橘红色的烛光中。

他这才止住哇哇大哭的尖叫,一双眼仍泛着泪,抽抽噎噎啜泣着。

“妈咪……”他硬咽喊着。真希望这个温柔的怀抱是他妈咪。

“妈咪在这里,不怕了,爹地妈咪都陪着凶。”云思妤拍着他的背,低头亲吻他的头。

他将脸偎进她怀里,颤抖的哭声逐渐缓和,折腾了许久,她总算把一度情绪失控的孩子安抚入睡。

将孩子轻放在床上,她伸手抚摸他的小脸,不禁猜想着他是否遭遇过什么不好的经历。

“谢谢你的帮忙,不好意思半夜还麻烦你。”欧罗也站在床边,伸手抚摸孩子的脸蛋,心疼地揉揉他的头。

他没料到刚搬来这里就遇上大停电,因为凶怕黑的缘故,他已习惯准备手电筒及照明用具,却因行李箱尚未整理妥当,杂乱得让他在黑暗慌乱中完全寻找不到,只好抱着嚎啕大哭、惊吓不已的凶想去找她帮忙。

“没什么,只是你忘了贴假胡子了,欧罗先生。”她背对着他平静说道。

“呃?”欧罗蓦地一怔,伸手摸摸干净的下巴。

“你要画完妆,戴上落腮胡和角膜变色片,以欧罗先生的身份跟我解释凶的身份,或者,要以现在的模样对我坦白,富先生?”云思妤转头看着他,美丽的脸蛋上露出一抹轻浅的笑靥。

只是,她的笑意却没传达进眼里,反而感觉她在生气。

“思妤,我……”富单白没料到这么快就被她识破了,还是在这种意外的突发状况下,害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对她说明。“你……刚才才发现?”

方才两人险些相撞,她持手电筒照到他时明显惊愕了下,而他完全忘了伪装的事。

“你以为我对你这么陌生?”美眸一眯,她不答反问。

其实,从昨天第一眼相遇,她就对他的身份产生强大质疑,虽然他装扮得完全不似单白,却没来由的让她感觉很像单白。

她之所以无法百分百肯定他的身份,不是他伪装变脸技巧高超,而是因为他带着孩子,因为他深情款款谈起他的老婆、孩子的母亲,所以她暂时放下猜想,只能半信半疑地继续观察。

然而今天跟他相处一整日,即使他用着以前陌生的语言跟她交谈,即使他言行举止与他的性格完全迥异,她却非常清楚确认了他的身份。

她不揭穿,是想知道他隐瞒她的理由,想等着他主动表明,用真实身份面对她,只是今晚她却不想再陪他玩了。

“你昨晚是不是爬进我的房间偷吻我?”她继续问道。原以为是梦,但今天确定了他的身份之后,她更相信前一晚有梦境也有真实,否则她怎么可能会因为梦中的吻,醒来后唇瓣却是炙热红肿。

“我……”此刻的富单白显得驽钝,结巴得不知如何回答。

半夜爬楼攀阳台,闯进她的房间偷吻她的行为,一点也不像年少时演的“罗密欧与茱丽叶”那般浪漫,现实里,他偷香后慌忙逃跑,只让他感觉有点孬、有点蠢,完全不想承认。

“我的伪装功夫很差,让你一眼就认出来?”他急忙移转话题。

“你想骗过一般人应该轻而易举,可是我们认识那么久,曾经关系那么亲密,如果我不能识破,岂不太迟钝。

“更何况,若要论伪装易容功夫,艾虹才是第一名。”妹妹百分之两百大反差的变装术,她都可一眼认出了,更何况她时时刻刻摆放在心里、脑里的他。

“早知你眼睛这么利,我就无需想出这种无用的招数了。”富单白表面故作泄气状,暗地里却心喜她的言下之意,即使他化做木头、石头,她也会认出他。

“你还没回答为什么要扮演另一个身份?为什么凶叫你爹地?你们怎么会来意大利?”她其实早累积满腹疑问,却一直忍着等待适当时机发问。

“凶是我领养的孩子,我带他来这里,确实是为了找回他的妈咪、我的老婆。”黑眸凝着她,他暂时忍住想再次吻她樱唇的渴望冲动。

云思妤微敛睫眸,心情阴郁。

“我……不是你的老婆,我早已毁婚了……”内心一揪,眼眶有些酸涩。

“我从来就没答应过解除婚约,被我看上的女人,我绝不可能会放手,我的老婆除了你,绝不可能有第二人选。”富单白语气坚定,一双深邃黑眸坚毅炙热地凝视她。

“不要给我压力,我当不起你的老婆。”她闭上眼,试图冷静,内心却因为他始终的执着专情,撼动不已。

“凶需要母亲,我相信你乐意接受他成为你的人生压力与责任。”富单白拉起她的手,走出房间到客厅谈话。“思妤,我知道你在心底曾有的许多顾虑,但那些东西全都不存在了,我只要你当我的老婆、凶的妈咪,我们共组一个简简单单的家庭,跟富亚集团、富家媳妇的身份重担再无关连。”

“什么意思?”她神情一怔。

“我以另一个陌生的身份先跟你相见,除了想让你观察我和凶的亲情互动外,还有另一层含意。我早已抛下富家大少的身份、地位,脱去那些可能压伤你的光环、背景。”他大掌轻抚她的脸庞,语气轻松说道。

云思妤听了却是瞠大美眸,惊愕不已。

“因为你不相信我真的可以不在意血缘,愿意全心全意爱着无血缘的孩子,所以我决定用行动证明我对你的承诺。”

“你只是为了向我证明,所以才领养他?”她无法接受这样的理由。

“不,我领养他,是因为我爱他。”富单白先走往茶几倒了两杯水,然后和她相对而坐,就着桌上一盏烛光,开始长谈。

“得知你不孕那刻起,我便完全放弃拥有血缘骨肉的亲子关系,但我并没有放弃当父亲的权利愿望,我渴望和你一起养育孩子,建立你所想要的热闹家庭。”

“当我决定计划脱离家族时,就开始寻觅我们的孩子,注意国外基金会、育幼院的一些领养讯息,原本我想先有个女儿,做父亲的通常比较喜爱女儿。”他抬眸朝云思妤温和一笑,然后继续道——

“有一天,我不经意看到凶的资料,一瞬间便攫住我的目光,扯住我的心弦,并非他可爱聪颖的模样,相反的,当时照片上的他,眼神空洞呆滞,仿佛没有灵魂一般。”

她听了一怔。“怎么会?”凶有一双圆亮活泼的眼神,第一眼就令她爱上那个开朗的孩子。

“凶是中东战火下无辜的孩子。”富单白的语气顿时变得沉重。

“嗄?”云思妤惊骇瞠眸,心蓦地一揪。

“他父母惨死在瓦砾堆中,只有他幸存获救,当时才一岁的他,也许对事物没有太多记忆,却把黑暗、恐惧、死亡,深植在小小心灵深处。

“受到精神打击的他,眼神空洞茫然,不哭不笑,失去父母也失去了一切感情情绪。

“透过拯救儿童国际组织,他被送到美国育幼机构照料,很长一段时间他非常怕生,不喜欢跟别人接触,也不愿意开口学说话,他关闭小小的心灵,与外界隔绝。”

富单白清楚记得第一次去探望凶的情景,小小身影静静地窝在角落,戴着耳机听着有声故事书,脸上却是面无表情。

那孤单的身影,震撼了他,教他心疼忧伤,完全无法漠视。

“思妤,见到凶那一刻,我便认定他是上帝赐给我们的孩子。他能在瓦砾堆下存活,是因为他父母用身体保护住他的生命。

“小小的他需要父母,需要很多的爱与温情,才能让他单纯天真的灵魂重生。我渴望当他的父亲,也先替你做了决定,要你当他的母亲。”他温柔地望着已然落泪的她。“凶喜欢摺纸,所以我研究纸鹤的摺法,在第二次见面时教他摺纸鹤,把你曾告诉我的传说,纸鹤所代表祈福、希望的意义传达给他。

“虽然一开始他没有回应我,但我确信他听懂我的话,因为他总是认真的、安静的,用小小的手摺着一只又一只的白色纸鹤。

“因为工作缘故,我无法经常到美国探望他,却透过视讯跟他互动建立关系,他逐渐愿意开口说话,我则在视讯另一端陪着他一起摺纸,承诺帮他完成心愿。

“他告诉我,他要摺一千只纸鹤,他的愿望是拥有爹地和妈咪。”

“爹地教我摺纸鹤,也帮我摺纸鹤,他说一千只纸鹤可以跟上帝许愿,它会实现我的愿望。

“我跟爹地摺了五百只纸鹤时,爹地就变成了我的爹地,然后我跟爹地还要再摺五百只,等我有一千只时,妈咪就会出现了。”

云思妤想起不久前凶在她耳畔倾诉的秘密,胸口一揪,泪流不止。

她没想到活泼开朗的孩子,那张笑容灿烂的天真童颜背后,竟然有如此不堪的身世际遇。

“每隔一段时间,我会把我呙的纸鹤寄给凶保管,他拥有五百只纸鹤时,我正式领养了他,成为他的爹地。”富单白站起身,走到她身边,搂着泪流满面的她,两人依偎坐在一起。

“凶还差几只才拥有一千只纸鹤?”抹着泪水,她要尽快帮他摺纸鹤,凑齐一千的圆满数字,她要当他的妈咪,乐意实现他的愿望。

富单白听了笑着站起身,然后转往房间,片刻后拿出一个小皮箱递给她。

“我早准备好了,就等你开口。”

把小皮箱置在茶几上开启,云思妤看见数十只、数百只的白色纸鹤,皮箱上层几个小玻璃瓶更引起她的注意。

“这是……”她拿下一只玻璃瓶,看见瓶中置着一只小小白色纸鹤,神情一怔。

难道……这是她十五岁时给他的第一只纸鹤!

抬眸望着他,她不敢置信。

富单白却是微笑地点头,深情款款地凝视她。

“为什么?”她看见数个玻璃瓶里珍藏着不同颜色的小纸鹤,甚至连淋湿变形的黑色纸鹤、被压扁扭曲的蓝色纸鹤,全都被收藏着。

“这些是我珍贵的回忆,也许曾有伤心、失望,却全是你给我的一切。思妤,我们的爱很简单,却也很复杂,而我不惜舍弃一切,也要成就一生一次的爱恋。”

“我……不值得你做这么大的牺牲。”她感动不已。

凭他的条件,他可以有更多更好的选择,但他竟自始至终只执着她一人,她何其有幸独占他痴心痴情的爱。

“值得,非常值得!”富单白张臂搂抱住她,低头亲吻她的泪颜,吻上她的唇瓣,这一次,正大光明,更炙热缠绵。

这一晚,她抱着凶入眠,而他将她和孩子揽在臂下,神情温柔地凝视两人的睡颜,内心无比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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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早上,云思妤把许许多多的白色纸鹤交给凶,然后他急忙捧出一个大塑胶罐,把一堆他和爹地努力摺的纸鹤倒出来算。

两个大人陪孝在地上,一起认真算数。

“九百九十八只、九百九十九只,第一千只!”富单白一边念出数字,一边教导还不熟悉太大数字的凶算数。

“一千只,爹地我有一千只了!”凶拿起最后一只纸鹤,小脸上开心不已。

虽然对一千的数字没什么概念,但他知道一千只代表他的愿望将实现。

“那上帝会给我妈咪了!”他抬头看着爹地,再看向云思妤。

“凶,让我当你的妈咪好不好?”云思妤美眸盈着热泪,她声音略带哽咽询问他。只要想到小小的他总是默默摺着纸鹤,等待爱他的爸爸妈妈出现,她便好心疼,好不舍。

凶一双圆亮的眼怔望着她,然后点点头,小嘴扬起高高的弧度。

“妈咪……”他先怯怯地轻唤一声。

云思妤上前一把将他抱进怀里。

“爹地说只要我乖乖的,你就会变成我的妈咪。”他在她怀里轻声说道。那一天把她带回家后,爹地便偷偷告诉他,她就是他们要找的妈咪,可是他要等待上帝实现他的愿望,等她答应当他的妈咪。

“我是凶的妈咪,永永远远是凶的妈咪,我会爱你、安慰你、保护你。”云思妤已泣不成声,对可怜又可爱的孩子承诺着。

“妈咪、妈咪!”凶开心的叫唤几声。他喜欢叫她妈咪,而不是阿姨。

富单白不禁眼眶一热。他相信有她温柔的爱,一定能真正治愈凶心灵深处的恐惧,不再对短暂的黑夜胆战害怕,一定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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