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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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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可能的话,赵湘柔真想拥有小叮当的时光机,坐回二十四小时之前,让这一天完全没有发生过。

但这是不可能的。所以要面对现实。

即使再头大、处境再尴尬、再怎么想死,表面上都不能表露出来,一定要装优雅。这也要归功于多年的家教,赵湘柔非常拿手。

即使身上只穿着厚厚的毛巾浴袍,头发还因为刚淋浴过而湿答答的滴着水,她端坐在餐桌前的模样,还是高傲得像个公主。

“你的胃舒服点没有?我正在打果汁。喝了之后,宿醉会好很多。”跟她一样,披着毛巾浴袍的厉文颢,正在厨房里忙碌。修长的身影非常迅速,手脚轻快,帮她料理着醒酒的饮料。

新鲜蔬果、优格、蜂蜜等等普通的材料,到他手中,洗洗切切,丢进食物处理机,震耳的声响过去后,一杯颜色诡异的饮品就出现了。

“你为什么会做这个?”接过玻璃杯,赵湘柔狐疑地问。

“网路查一下就有了,很方便。”他也为自己倒了一杯,在她对面坐下。浅尝一口之后,微笑而亲匿地对她说:“不算太可怕,赶快喝吧。”

语调温柔,目光温柔,微笑也温柔……实在太可怕。赵湘柔机伶伶打了个寒颤。她从没看过厉文颢这个模样,根本不像是在喝醒酒蔬果汁,仿佛像刚吞了一大口的蜂蜜似的,整个人甜得发腻。

不行,这错误越来越难以收拾,她非得立刻处理一下不可。

快刀斩乱麻,开门见山,深呼吸一口,说吧。

“你听我说。”赵湘柔把杯子放回桌上,纤指按着阵阵发疼的太阳穴,皱着眉,凝重地开口:“关于昨晚,那只是一时失误、酒后乱性,你不要想太多。”

厉文颢愣住,微笑僵在俊秀的脸上。

“你不用……呃,我是说,我们之间的关系没有改变。”

不过,他们之间,到底算是什么关系?说家人也不是,说朋友更不像,又不是路人;难道她可以抓着厉文颢去验血、做DNA检定,看他们到底是不是同父异母的手足吗?!

“你的意思是,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他也放下了杯子,转正了面对她,一脸严肃地问。

早晨的他看起来非常可口。下巴略有胡渣,头发乱乱的,单眼皮的眼眸通常有股笃定神采,而此刻却闪动淡淡的怒意。

若不是心乱如麻,赵湘柔会客观而愉悦地欣赏一下眼前的俊男;不过,此刻谁还有这个心思!

“我知道这很困难,不过,这种意外发生之后,通常只有两种解决方式。一是当作没这回事,从此丢开;第二,则是让错误继续发生,我们变成炮友。你想变成像我爸那种人吗?”晓以大义。

啊,她父亲,台北商场有名的老帅哥,风流韵事自年轻到老都没断过,身旁红粉知己一个换过一个,精采程度直逼演艺人员。

厉文颢的脸色已经一阵青一阵白,赵湘柔几乎无法正眼看他。她知道自己的尖锐言辞深深刺伤了对方。

他浓重失落的神色,就像之前他们到流浪狗收容中心领养、陪伴他三年的爱犬因病过世时,所流露出来的表情。

赵湘柔正被沉重的罪恶感压着,几乎喘不过气,但,她还是努力挺直了背,坚强面对。拜托!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厉文颢一毕业回到台湾,她老爸可是立刻斥资找人买了一只幼犬送给他。

然后,连她的职位都给他了。

凝重的沉默横亘在两人之间。那沉默还有棱角,刺得让人坐立不安。趟湘柔焦躁地换了几个姿势,厉文颢则是索性起身,推开通往阳台的落地门窗,走了出去,独自面对广阔的大海。

望着那修长优雅的背影,赵湘柔简直想赏他一个飞踢,让他到太平洋里去冷静一下。

拜托!发生这种事情,她也觉得很糟糕啊,不赶快启动危机处理机制、先下手为强的话,岂不是要让人看笑话、看到自己慌张的模样?

怎么可以!她可是赵湘柔哪!是欠揍的、被宠坏的、没心没肺、专长是逛街花钱、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公主,她才不会为了这点小事而自乱阵脚——

她必须努力说服、武装自己,否则,心底深处那个发现闯了大祸、手足无措的小女孩,就会被发现了。

不可以!

“我不是真的那么老古板,觉得上过床就是要结婚。只是,能不能不要这么急着划清界线?”冷静过后的厉文颢,语调不再像早先那样温柔腻人,他头也不回地冷声问。

“不然呢?你想怎么样?”她反问。“意外就是意外,发生了只好快刀斩乱麻。你我都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忙,你还接了我的职位,马上就要上任,你也不想被说是睡了老板的女儿才得到这工作的吧?”

嗓音清脆俐落,把情况分析得头头是道,自己的感觉或情绪就先不论了。趟湘柔看似娇贵,思路却非常清楚伶俐,很多人都被她的外表给骗了。

厉文颢咬紧牙关。他很尽力忍耐着,才没有出口反驳。

虽然不期待她像猫咪一样赖在怀里撒娇,但是,在共度春宵的隔日醒来,居然是这样冷静到近乎冷血的态度,一点娇羞甜蜜都没有;只要是男人,都不会太愉快吧?

要走这个“挥挥衣袖,不留一片云彩,下床不认人”的欲望城市路线?可以,他奉陪!不过,她必须付出代价。

寒风扑面,刮得他手脚冰凉,连心也冷了。

越是这样,他的语气就越发温文和蔼。要说表里不一,他厉文颢也是个中翘楚。“大小姐说得有道理,我们确实该把昨夜当成一个意外。”

“你能了解是最好了。”赵湘柔真的松了一口大气,她就知道厉文颢是个聪明人。“那我们就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以后也别再提起,怎么样?”

阳台上的俊男转身。他靠在栏杆上,双手抱胸,姿态已经恢复往常的潇洒自在。要很仔细看,才会看出他眼眸中一抹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是落寞,也是怒意,更有着算计——

“当然没问题。”他一口答应了她的要求,然后,对着如释重负的公主狠心地丢出了炸弹一枚。“不过,我有条件。”

“什、什么条件?”赵湘柔罕见地结巴了,她完全没料到会接到变化球。

被熟人仙人跳?这、这是社会版才会出现的新闻哪。

“这个嘛……”佞臣嘴脸又出现了,更有甚之,他完全是个当权的、正在拿乔的佞臣!

是要她大变身,从此角色对调,变成他的奴隶兼佣人?还是他真的要实践“炮友”这个选项的可行性?赵湘柔越想越惊恐。

“也没什么。只不过接下来我的工作会越来越忙,常常要出差,所以有些事情可能要麻烦你。”长指点了点下巴,故作思考状,然后说:“这样吧,请你帮我照顾菲菲,怎么样?”

“菲菲”就是她父亲几个月前才送给厉文颢的幼犬,是只不怎么纯正的奶油色拉布拉多,可能还有点黄金猎犬的血统,正以惊人的速度在消耗狗食、一面成长中;每回见到赵湘柔,不用口水狠狠表达爱慕之意,是不会罢休的。光想到那黏呼呼的舌头跟口水,赵湘柔又觉得一阵晕眩之意袭来。

她呻吟一声,扶住额头。“不会吧……”

厉文颢已经完全恢复正常了,至少,表面上看来是这样。他温和劝说:“其实菲菲已经一岁了,大小便都训练过,不会麻烦;只是它习惯白天要散步半小时,晚上要有人陪它睡,定期要去兽医那儿检查。还有,他喜欢吃狗罐头跟干饲料各一半。罐头的话,火鸡肉不吃,其它都很爱;我那边有的存粮狗食还不少,加上他的玩具、床……东西很齐全,会找时间送过去大小姐家,你不用担心。”

“等、等一下,不是要我偶尔过去遛遛狗就好了吗?”花容真正失色,连嗓音都在抖。

“当然不是。大小姐,养狗是很大的责任。”厉文颢隔着一整个大阳台,远远地对她语重心长:“像这么重要的事,我也不能随便找个人托付;只有真正可靠的人,才能让我放心。”

“我……我……”真的不是这么可靠的人,心别放得这么早!

换她的脸色惨白如纸了,额上出现大滴冷汗,呼吸浅而不规律,快晕倒了。

“大小姐又不舒服了?宿醉是麻烦一点,赶快把果汁喝下去吧。”厉文颢怡然自得地走了回来,回复成那个淡然中带点嘲谑,谨慎地保持着距离的他。

为什么……赵湘柔隐约觉得,还是有点不一样了?

***凤鸣轩独家制作******

四个月之后。

回台休养、不用工作的赵湘柔,体重非但没有直线上升,还掉了三公斤。本来就已经够窈窕的曲线更加纤细动人,令好友们欣羡不已。

羡慕个屁!她每天被迫要增加运动量不说,晚上还睡不好,不瘦才怪。

“这是好事呀,你知道有多少人努力想减肥都没办法吗?”和多年好友相约周末一起吃饭,罗可茵望着越发美丽的她,诧异地问:“你怎么看起来很不愉快的样子?大家都说你越来越漂亮了呢。”

“你这么羡慕,那菲菲交给你养几天好了。”赵湘柔真的很想翻白眼,但是她们在公共场所,还是要顾一下形象。

“呃……”连一向英姿飒爽的罗可茵都犹豫了,她谨慎地望了望被拴在餐厅门口的大狗,聪明地不发一语。

玻璃窗内外是两个世界。窗内是装潢贵气、餐点精致、帐单也会很傲人的法式餐厅;算不上衣香鬓影,但来往用餐的客人都打扮得整齐讲究,轻声谈笑,非常优雅。

而外面的台北城已经是初夏风情,太阳够大,晒得人出汗;来往路人行色匆匆,却在经过餐厅门口时,都忍不住要多看两眼那坐镇人行道,正送往迎来、招蜂引蝶的大狗。

小朋友、青春俏丽的少女、大学生、上班族模样的中年人……不管是谁,不论男女年龄,似乎都抵挡不了大狗的魅力,忍不住要停下来看两眼,胆子大一点的还伸手拍拍。

眼看外面灿烂阳光下人狗同欢的和谐画面,赵湘柔的脸色越发黑暗,再多的粉妆、打亮产品都没效,阴沉得吓人。

“你还在不高兴?觉得你爸偏心外人,对厉文颢比较好?”好友压低声音,小心地问:“该不会依然怀疑他是你爸爸的私生子吧?”

“我这次回来以后,有认真调查过了。我爸血型是B型,厉文颢的生母血型是O型,应该生不出A型的厉文颢。”美女没精打采地说。

罗可茵把“也有可能是验错血型”、“有没有听过基因突变的报导”等话给吞回去。事关赵父、厉文颢,赵湘柔是非常认真的,再荒谬的念头都可能当真,不可随便造次。

“那不是很好吗?别这么闷了。思婕对你可是赞誉有加,夸奖你好几次呢。她说没想到你这么喜欢狗,还真的亲自照顾菲菲这么久。”罗可茵温言劝慰着。

其实她们的另一个好友程思婕说的是“没想到湘柔天良未泯,我以为她会聘两个佣人专门伺候菲菲”,但这话也还是别说的好。

“你不用帮忙掩饰。思婕会夸奖我,那还真是媳。”根本不用多说,赵湘柔非常清楚死党的个性,直率点破,让罗可茵只能尴尬傻笑。

奶茶香浓,点心美味。赵湘柔一身春装,粉嫩的浅绿色洋装配上珍珠首饰,贵气有如太子妃。啜饮奶茶的姿态优雅自若,远远看,由外貌到气质无一不美,非常引人注目。果然,两人才闲聊一阵子,就被打扰了。

“小姐,您好,这是我的名片。”一名年轻男子先是盯着她看了好一阵子,终于大胆凑上前来搭讪。“我姓徐,是柄果日报的记者,可以跟你聊聊吗?”

赵湘柔完全充耳未闻,迳自喝着奶茶,连睫毛都没动一根。

“小姐……”

“湘柔,他在跟你说话。”罗可茵善意提醒,要不,这人在旁边声嘶力竭喊到没声音了,赵湘柔都未必会有反应。

“哦,请问有什么事吗?”美女非常和气,微笑询问,只是眼神很空洞,因为她根本不认识这个人。

“是这样的,我是摄影记者,负责一个街头美女的单元,不晓得能不能让我拍几张照片?不用太刻意,只要自然就好,你可以继续跟朋友聊天。”

“抱歉,不太方便。”还是那个无懈可击的有礼微笑,美得令摄影记者心痒难耐,恨不得立刻把相机拿出来狂拍个数十张。

“别这样嘛,我会把你拍得很漂亮。事实上,小姐,你有没有考虑过模特儿这一行?”摄影大哥超热心的。“你把联络方式留给我,我帮你介绍。”

这次赵湘柔连话都不回答了,只是微笑。她已经自动把耳朵关起来,眼前的人在讲什么完全听不见,当然也就不用回应。

罗可茵叹了一口气。这位大小姐的特异功能不是每个人都能理解的。个性阳光敦厚的她好心地出声劝阻:“先生,谢谢你的热心,不过她真的没有兴趣。”

“你帮忙劝劝你朋友嘛,她长得这么漂亮,应该去试试看,就算当作打工赚外快也好,有些case的酬劳很不错,为什么不要呢?”那位大哥还在鼓动如簧之舌,滔滔不绝,诱之以利。

不管罗可茵怎么苦口婆心、陌生的记者大哥如何热烈劝说,赵湘柔一直都像洋娃娃一样睁着明媚大眼、灵魂出窍、双耳还暂时性失聪,完全的置身事外。

突然,她眼神一闪。“我的手机。”

到底怎么在如此嘈杂的环境中听不见记者讲话,却听得见微弱手机声响?这实在是个谜。

只见她在随身的香奈儿大型漆皮CocoCabas购物包里翻找半天,还是捞不到手机——谁要这两年流行大包包呢,大海捞针似的,还得把东西一样样拿出来摆在桌上。

各式各样匪夷所思的东西出现。包括一罐湿纸巾、一颗球、一个绒毛玩具、一小袋看起来不好吃的狗饼干,巨型洁牙骨、捡“黄金”用的塑胶袋、薄手套,甚至还有皮项圈,上面银色卯钉闪闪发亮,简直像是特殊影片里用的道具——

众人傻眼。尤其是那位摄影大哥,眼珠子都快掉出眼眶了。

这么端庄优雅的淑女,为什么会随身带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啊!终于找到了。”小姐她好不容易翻找到手机,铃声微弱到极点,但确实在响;她接起来之前,歉意地对罗可茵笑笑。“抱歉,我出去接个电话。”

她走出餐厅门外接听,就站在非常兴奋的菲菲旁边,亭亭玉立。

美女、大狗、阳光、春风。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画面虽然不协调,却有种诡异的平衡感。

简短讲完回到餐厅里,那位口水都快滴出来的摄影记者已经被罗可茵劝离。赵湘柔从头到尾不记得有这个人的存在,而她的脸色阴晴不定,完全是被刚刚的电话影响之故。

“谁打来的?你脸色有点不好。坏消息?”

“还有谁!当然是厉老头。”她虽然在投诉,却还是轻声细语:“他要跟我约明天送东西过来。你听说过谁约早上六点四十五分这种时间的?”

“他要上班,大概得早点起床吧。”

“他上班时间是九点。”赵湘柔真的在发火,明媚眼眸燃烧着熊熊怒焰。“我怀疑他是早起去公园打太极拳,不,是练外丹功。货真价实的老头子。”

“别生气。也许他真的有很重要的东西要给你?”安抚,安抚。

“根本不是。他只是要把这个月份的狗食送来给我。”

“送狗食给你?”好友困惑反问。

经过一番解释之后,罗可茵这才搞清楚,原来厉文颢虽然把爱犬托给了赵湘柔,却常常来探望,还负责全部的狗食与用品,定时补充,送货到家,完全没有麻烦到赵湘柔。

“厉特助还真贴心……”但也真奇怪。罗可茵听完解释,更困惑了。

既然这样,何必大费周章的托付呢?照顾狗是很麻烦没错,但这一趟一趟的跑赵家、送东西,难道就不麻烦了?

而每次听到“特助”这个职称,都让赵湘柔胸口一阵隐约疼痛。她当然不会表现出来,只是用另一种方式发泄。

“贴心?”她精致优美的唇弯起冷笑。“送点东西来就算贴心了吗?可茵,我说真的,你若是愿意,不妨把菲菲带回去,让它陪你几天之后,你就会知道伺候一只不熟的狗有多么的简、单、轻、松。”

最后几个字简直像是从雪白编贝般的美齿间磨出来的,令人听了毛骨悚然。

“既然你这么不甘愿,那,一开始为什么要同意?”罗可茵神气的浓眉皱了起来,大惑不解。

被这么一问,好像被说中了什么亏心事,赵湘柔突然又丧失了听力,装作没听见好友的质疑,开始一样样把桌上的东西放回包包里,忙得很。

奇怪了,这装聋作哑的招数,不是一向用在陌生外人身上的吗?罗可茵诧异地望着装忙的美女,心中越来越觉得古怪。

疑云重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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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有什么疑云,不就是被胁迫的吗!

赵湘柔牵着大狗,正确点说,是被大狗拖着狂奔的时候,心里已经诅咒狂骂过某人无数次;对于自己有苦说不出的处境,更是愤怒到极点。

原来有把柄落在别人手中是如此痛苦的一件事;有话不能对好友说,有怨气不能正当地发泄,更是苦上加苦。

晚上十点,赵家所在的台北近郊山区已经很安静,人烟稀少,赵湘柔却得冒着细雨摸黑带狗出来散步,心情十分恶劣。

而菲菲当然不懂她的心事,每次散步就是它最快乐的时候,一出门就完全忘记自己是一只狗,以赛马的姿态出现,全力冲刺,拖着娇滴滴的主人在寂静的私家道路上狂奔。

突然,一道闪光照过来,有车子转进这条道路;菲菲一见,更是发了疯似的狂吠,想奔上前去好好研究一下来人是谁;赵湘柔用上了吃奶的力气,把皮制系绳扯得像绷紧的弓一样,才勉强拉住菲菲。

“汪汪汪!”不甘愿的狗吠声回荡在社区里,非常刺耳。

“你够了没有?!再叫,我真的会认真考虑……我会考虑……”气急败坏的遛狗美女想了半天,想不出什么狠话,只好用语气加强:“我会让你戴口罩!不相信,你就试试看!”

角色大转变,由赛马变成护花武士的菲菲不惧威胁,吠得更起劲,没有一点胆识的路人,大概早就被吓跑了。

但显然来人胆子不小。车子停妥之后,一个修长的身影下车。细雨中,阵阵雄壮威武的狗吠声中,那人还是缓缓走近,脚步笃定,神态悠闲。

赵湘柔站定了,手里握紧了的皮绳,已经在柔嫩掌心勒出了深深的痕迹。她望着厉文颢从低调却奢华的欧洲房车上下来,跟司机交谈几句,那熟稔而自然的态度……却让她心里阵阵刺痛。

之前,她常常搭这辆车、由这位司机服务。这是她父亲的座车。而此情此景,不但代表她爸爸又外宿不回家了,还代表着她的地位已完全被取代。现在这车接送的已经是厉特助,而不是她。

加班到这么晚的,是厉文颢,而不是她;跟她父亲长时间相处、在事业上担任左右手的,已经不再是她……

“下雨了还出来散步?”厉文颢已经走到他们跟前,弯腰拍拍兴奋到快失控的大狗,丝毫不介意一身整齐熨贴西装正被狗爪、狗舌一起躇蹋着,轻松问候:“这么有精神!菲菲今天好吗?乖不乖?”

“你来做什么?我爸呢?”赵湘柔连寒暄都省起来,劈头就问。

“董事长有事,今晚不会回家了。”他还弯着腰跟狗玩,抬头望了她一眼,轻描淡写回答。“我反正也没事,想说来看看……菲菲。”

“那你看吧。我先回去了。”玉手一松,放掉了系绳,菲菲干脆人立起来,飞扑到了好久不见的主人身上,狂舔厉文颢的脸。

“乖,乖。好,我知道了。”他安抚完了爱犬,也不拉它,直起身子往赵湘柔走过来。菲菲一到厉文颢面前就无比的听话,根本不用绳子牵制,乖乖的跟在主人脚跟后。

真是偏心。赵湘柔忿忿地瞪了菲菲一眼。不只人偏心,连狗都这样!

“在下雨呢,怎么没撑伞?”厉文颢对于大小姐的坏脸色处之泰然,他甚至觉得她脸色有点太好。黯淡光线、细细雨丝中,却还是眉目如画、唇红齿白。他瞄了几眼之后,忍不住问:“你连晚上出来遛狗都要化妆?淋雨会脱妆的。”

赵湘柔也干脆,细雨已经濡湿了她的脸蛋和发梢,她拉起厉文颢的手,用他的袖子抹脸,胡乱擦一通。

哪有什么妆!昂贵的GuCCi西装衣袖上,只有湿湿的水迹,一点化妆品颜色都没有。所以她水嫩白皙的肌肤不是底妆上得好;浓眉明眸、长长的睫毛也不是画出来的,粉红的唇色更非人工。

她真的得天独厚。厉文颢只有这个结论。

另一个不能说出口的结论是:无论如何,不管有没有化妆,她都是他见过最美丽的女人,常常让他忘了要呼吸。

“满意没有?你不是来跟我讨论化妆遛狗的正当性的吧?”赵湘柔情绪显然相当不悦,板着俏脸,一点笑容都没有。“有事上奏,无事退朝。我明天虽然不用早起上班,但你是要的。董事长可以花天酒地、夜夜笙歌,但特助不行哪。”

“我来这儿,有花天酒地的可能性吗?”厉文颢失笑。“半径一公里以内连便利商店都没有,要怎么夜夜笙歌?”

“不用拐弯抹角了。是我爸差遣你跑腿,到家里来拿文件的吧?”赵湘柔撇着小嘴,超不以为然的。“还是要来拿换洗衣物?哼,又要去哪个女人家住了?差遣你做这种事,未免太过分。”

“董事长的吩咐,我们做属下的当然要照办。”态度很神秘,答话却像是打太极拳,完全不置可否,让人雾里看花,根本听不出个所以然。

“所以真的是来拿衣服的?外宿哪里?”赵湘柔追问。她还是在乎。

望着那张超认真的精致脸蛋,厉文颢只是笑笑。“我有这么说吗?”

“你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她忍不住数落:“以前的你没这么鬼祟,一定是在我老爸身边被带坏了。”

厉文颢还是微笑。大小姐说错了,以前的他,一点也不可爱。

从自卑内向、连正眼看她都不敢的胖子,到现在能站在她面前,与她轻松对谈,没有人知道他经历过了什么,又做过多少不为人知的努力。

要到哪一天,大小姐才会知道?

也许完全不知道也是一件好事。

走到她身旁,趁她忙着跺脚喝斥完全人来疯、狂跳又狂吠的菲菲之际,他轻松地搭住她的肩,一起往赵宅走过去,轻笑问:“有吗?我跟以前不一样了?”

“当然了。你以前看到我就像看到鬼一样,讲没两句话就不见了,哪有可能像这样。”还动手动脚。她闪了一下没闪开,忍不住咕哝着,侧眼恨恨地瞄着搭在她肩上、搭得那么自然的大手。

“你是说搂你的肩?”他笑得更开怀,眼眸中闪烁着难解的光芒。虽然四下只有他们两人,他还是压低嗓子,意有所指:“这有什么大不了?更夸张的事情都发生过了,不是吗?”

听他一说,她的耳根子立刻麻痒起来,心脏不规则地乱跳了几下。这人真的奸诈,满肚子坏水!明知道她大大的忌讳提起“那件事”,却总是这样冷不防的就拿出来讲。

细雨中,两个身影看似亲匿相依,不过,有人胸口狠狠中了一记肘击。

“噢。”厉文颢又要笑,又要皱眉,抚着心口微笑抱怨:“君子动口,小人才动手。”

“不好意思,我正是小人。”笑容甜蜜到不行。

打打闹闹,气氛自然融洽中,却带着一丝丝隐晦不明的暧昧。

曾经单纯到近乎手足的感情已经悄悄在变质发酵,只是,有人还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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