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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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掀睫,眼前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阒暗,她还在醉酒中吗?

身体轻荡、漂浮、摇啊摇……不,她没醉,而是人在船中,船行于江面,这一段水流应是湍急些。

只是,她是何时上这艘船的?

花咏夜抬手想揉揉额角,那只手如有千斤重,她微蹙眉,徐长吸气,留意到那股异香……原来被人下迷药了。

她很努力搜索记忆……那日天薄亮,她独自离开“泉石山庄”,打算绕去江北“捻花堂”与众女会合,那几晚,她夜夜宿于舟船上,某晚还沾了些酒上船,没谁陪她喝,只有自个儿的影子、夏夜的月娘。

醉眼朦胧时,她闻到同样的异香,之后意识尽灭。

她被劫走多久?已一日了吗?

“当真拿那姑娘当条件,余少侠什么都好说了。”

这女子声音她听过,想啊……花咏夜,别懒,快想……啊!是萨渺渺!

她方才说什么……什么少侠?

是“俞少侠”?“于少侠”?还是……“余少侠”?

花咏夜眼珠滚动,觑见墙面隐密的一角透进微光。

她几乎使尽吃奶的气力才翻了个身滚过去,那是个小洞眼,约铜板大小,她曾跟着七十二姝上“柳红院”观看五十对五十的百人“牙床大战”,那时就躲在墙后,用小洞眼偷瞧,跟现下情况颇像,因洞眼另一端真有一双贴在一块儿的男女。

那男子盘腿而坐,从小洞眼瞧去,他眉目低垂,拔背收颚……很像每次共修过后,他盘坐在她身畔,打坐练气的姿态。

怎会是他?怎会是他?(咏夜满心惊愕。

按理,他此时应是在“泉石山庄”,做那些让他阿娘欢喜的事,还有“天罡门”那个娇美可人的姑娘,他跟人家走,既然已去,怎会在这儿?

异香薰得她目力有些模糊,她用力眨,以为很使劲了,其实仅虚弱扇睫。但耳力倒未受阻,她听萨渺渺娇笑又道——

“那晚在‘泉石山庄’堂上,我见你手握着她,与我打过一丑,你目光急急搜寻她,当时我便想,原来你心上有人,极好、极好。”她腰带已松,身上红衫欲掉不掉,她挨近他身后,饱挺胸ru大胆压上他的背,亲匿趴着。“听说,余少侠发了顿大火,那些武林人士赖在‘泉石山庄’想亲近你,你要走,他们不允,你被惹恼,一阵长啸险些震垮整座庄子……”愉悦叹道:“我可真想亲眼看看你爹和那些人当时的惨样。”

一双玉臂滑过男子宽肩,滑进衣襟内,红唇在他耳畔吹气。

“你急着要找心上人,找不到,很慌吧?我有你要的,你有我要的,我先请那姑娘上船作客,要你服下软筋散后才肯领你过来,你眉峰不生波,张嘴便把药全吞了,呵呵呵,所以我才说极好极好。”略顿,她的手更嚣张,开始解男子腰绑。“余皂秋啊余皂秋……你应该知道,五毒教的软筋散不比一般,药效一起,足让高手暂时散功,而我让你服下的那一帖还添了某种药性啊……”腰绑松解,她的手如蛇般缠着他的身躯,平贴抚摸。

简直……傻眼!

花咏夜张口欲叫,不知是否嗅了过多、过久的异香,她喉中紧涩,几次都发不出声音,即便发出,亦微弱得穿不过厚重墙面。

洞眼外的景象,萨渺渺说的事,让她情绪一层层交叠,脑中纷乱。

她伏在地上喘息,微雾的双眸一直要看清男人那张脸。

余皂秋没有丝毫动作,或许已无力挣扎。

他衣衫被扯开了,裤头已松,露出精实有力的深蜜色胸膛。

萨渺渺腻着那具男身,见他不动如山,颇不甘心,忽而从他身后晃到身前,腻进他怀里,坐在他的盘腿上。

“你心里喜欢谁,我也不管,你要想带走那姑娘,要她完好无缺,就留下来多陪我几天。余皂秋,要是能够,咱可真想把你带回苗疆养着,只是你武功奇高,我怕圈不住你,势必得挑断你手筋、脚筋,这么想想,心又不舍,你这块习武美才,资质奇高,我舍不得毁……”低笑。“再有,就是因为你这么强,比你爹还招眼,跟你过招好痛快啊,才令我好生垂涎,想跟你共修个几天……”

他淡垂的面庞遭抚弄,漂亮薄唇落进女子口中,被吸吮着。

花咏夜双眸更雾了,不是伤心,而是极端愤怒!

他何必来?何必啊?

这么傻、这么呆,要他服药他就服!人家欲凌辱他,他难道不知吗?软筋散……软筋散……还是出于五毒教之物……一听便知不妙,他还吃?至于另外添加的某种药,九成九跟合欢散脱不了干系,她用脚趾头想也猜得出。

这算什么共修?

使强逼迫算什么英雌好女?!

这到底算什么啊!

原来五毒教英明神武的女教主到底及不上“飞霞楼”众女,她们要的是男人们甘心情愿匍匐于脚边,踢都踢不走,即便踢飞了,还是乖乖爬回来痴缠,而萨渺渺这种强取手段,太不入流!太不入流!

眼泪流不停,她没想哭,但觑见洞眼外的事,自然气到哭。

心揪成一团,她拼命拉住意识,奋力想弄出一些声响,让他晓得她安好。

她想起,以往跟楼中姊妹躲进密室“见习”男女之术时,密室通常内外都设有机栝,进得来便出得去,那么,这个小密室里定也设有机栝,她可以找出来,她要出去,她……她不要余皂秋委屈自己受那种罪,如果他乐意也就算了,好比他那日目中闪耀、双颊泛蜜光地跟着“天罡门”的乔家小姐去,她知道那时他很开怀、很乐意,但这次不是,而那时的心痛与此时的心痛,滋味又全然不同。

她真的希望他快活,是真的,这样,她的心痛难受也才值得。

身体沉重得难以驱使,泪要流,只好由着它流。

她将心志和慢慢凝聚的力气专注在指尖,下功夫,好不容易终于能动,她试过一次又一次,从指尖扩及到整只手,然后前臂、上臂、肩头……泪还在流,一直流。

洞眼外响起女子动欲的娇吟,那双玉手正玩着男人,花咏夜不看、不听、不想,只是很奋力很奋力、一点一滴地夺回掌控身体的权利。

身躯极热,热中带酸软,渗进骨血、脏腑……余皂秋轻闭双目,徐徐拉长呼吸,守着每一口吐纳。

他很静。

体内虽大纵不静,但他心志很静。

守着气,以南浦一派的心法呼吸,让气循流,走遍全身奇经八脉,与体内那股大纵相抗衡……渐渐、缓缓,神与气相合,意与念同心,他五感大开,察觉到他一上船就试图追踪的那抹女子轻息,只是她气息很弱,断断续续,极可能被下药,或者中毒……是中毒吗?是吗?!他无法从那缕气息中分辨出来!陡地,他胸臆动荡,气微不稳,那股大纵趁势又起,他的感觉浮出表面,意识到一双手以他陌生的方式碰触他,鼻中尽是那股味!

背脊骤颤,肚腹如沉沉挨上一拳,他几要呕出!

不能想!

不能妄动9不能!

记佐吸,抓住那起伏、吐纳、鼓捺之法。

他再度沉稳。

静……极静……心志沉入完全静黑,他被温暖的水包裹住,仿佛回到孕育之状,那是他以前打坐时从未到达的境界。

突然间,他神魂破茧而出,急速飞掠,双目未睁,眼前却一片清明……他看见那只大鸦,肥滚滚的身躯,长且硬的喙,奇异的眼珠,它振翅飞起,他随它一飞冲天,它停在天台栏杆上理着毛,他随大鸦跃落天台,看到蜷卧在地的小姑娘。

他一直没告诉她,那年,在小小天台上第一次瞧见她,她缩腿蜷伏、小手搁在洁颚下安眠的模样,让他想起甫出生的猫仔,软绵绵,温驯可爱,他盯着她看,手指发痒,极想摸摸她的发丝、碰碰她的白颊。

……后来,她用力握住他的手,他惊愕到几近骇然,不晓得原来静静的心也会掀起大浪,只因她的一握,随意却有力的一握,她细嫩小手握住他的大手,那力劲直扑他的胸房。

胸房一鼓,倏然呼出,千万红尘万千风,他神魂再飞,在这个境界,他似一抹归魂,去向何方,全随意念。

……他抓着钓竿和两条鱼,看到她伫立在破败民家前,月光镶着身,她的背影朦胧纤瘦,有着淡淡孤寂……然后她旋身过来,那张秀丽脸容忽而绽笑,那一笑,把所有孤寂之味尽数驱走,只因她瞧见他了。

她看着他,笑得清爽开怀。

他也一直没对她说,在那个月光迷离的夜里,见她出现在那里,他左胸骤跳,跳得胸骨发痛,血液热烫,热气往眼眶冲,因为来到那处民家,他也盼着见她,她不在,他难受得想哭,她真在眼前,他又激切得快要落泪……

圆圆眸。圆圆腮。

她的眼睛笑时弯弯的,狠瞪时总教他心头猛跳。

……她瞠圆眸子狠瞪,瞪得他又想哭了,但他不能放手,他不能放下她二姊,那是师哥的救命药,他在心里许了诺,得顾着师哥。

所以,夜儿,你打我吧,爱怎么打就怎么打,打我出气,就是别哭……

……她沮丧地滑坐在地,不再追打他,他的不安一波接连一波,兜头罩落。

他走近她,拥她入怀,她叫嚷着要他放开,那……那是不可能的!

怎么放?要怎么放啊?!

他要放得开,就不会在她说要暂时别见面之后,还一直跟在她身后,一路跟出柳庄,目送她上船离开,而后,又躲回自己房中,缩在棉被窝里,待清醒时,满脸都是泪……如果她知道他这么爱哭,会不会笑话他?

神魂又是疾驰,周遭光点明明灭灭,他寻找落点,然后看到儿时曾住下的那间房,有着娘亲记忆的那个小小所在。

……她与他并肩坐在榻上,脸红红,兴奋的眸子发亮,抢着他手里的小衣衫,见一件抢一件,像似那有多宝贝,她开心得要命,还想要他的小裤子,直嚷着怎么这么可爱……他才想问,她怎会这么可爱?可爱到让他想与她这么窝着,窝一辈子,就她而已,不会再有谁……

他听到她嗓音软软,道——

“偷偷告诉你,我心里很欢喜喔!因为我挺喜欢你,你很怪、很静、很妙、很奇……我头一遭这么喜欢一个男孩子,你别跟旁人说,你……你也不要笑话我……”

怎可能笑她?

他……他也想告诉她,他很欢喜、很欢喜,又很喜欢、很喜欢,全身隐隐发颤,胸房波动不平,欢喜到头重脚轻,喜欢到目眩神迷。

可是,她明明喜欢他,她明明这么说的!既是……既是喜欢他,为什么偷偷走了,连句话也不留?

他们虽说聚少离多,但每回分离前总要说过好些话、聊过好些事,然而在“泉石山庄”,她不告而别,他整个人不对劲,头痛、胸闷,心绪低落到不能再低落,他再钝,也感觉得出不寻常。

她是不是还很生气?气他不听话吗?

你信我,跟着我……你听我话,我就待你好……

他想跟她说,他信她,永远、永远追随她,他要她待他好,只待他余皂秋一个人这么样的好。

余皂秋,就我跟你,我们是伙伴,谁也不能抛下谁……

不能抛下!她都这么说了,难道忘记自己说过的话吗?要不,为何抛下他?

他留在原处,孤伶伶,即使无数又无数的人围着他、缠着他,依旧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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