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骤雨突下。
在不可思议的时间,热浪来袭的巴黎黄昏很少会下雨的。
刚从侯歇的住处走出来,颜咏青在雨中穿梭小跑步要回巧克力店。她没拿到画,倒是在他的住处又碰到另外一个女人,这次不是上次那个脾气火爆的法国女人,而是他的画廊经纪人周书葳。
“他早一步出门了,画也拿走了,但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周书葳简短向她自我介绍后,就表明不知道侯歇的去向。
法国女人娇叙爆,而周书葳则温柔婉约,说话的语调很轻柔,酥酥软软,仿若微风吹过似的。
颜咏青白跑一趟就算了,一出来立刻下大雨,莫名其妙的天气。
湿淋淋跑回巧克力店,颜咏青还没掏出钥匙开门,立刻发现屋檐下放着一幅画——火红色温暖的背景色调,女人闭上双眼陶醉品尝手中一块巧克力。
瞄了签名一眼,颜咏青疑惑向四周张望,巷子空无一人,当然也不见侯歇的踪影。
所以,他在搞什么,不是说好了她会去拿画吗?颜咏青微蹙眉宇,流露不明白的表情。担心油画被愈下愈大的雨溅湿,以钥匙开门,她小心翼翼地把画搬进室内。
侯歇正离开这个街区,他跑到巴班十字路口上的咖啡馆去躲雨。他即使不站在巧克力店门外张看,也可以预料到颜咏青会有的反应。
对于他的失约,颜咏青可能对他感到有些不满,但她会把心思专注在手边该做的事,例如先把画挂好、吹干头发换掉淋湿的衣服之类的。以前生气的时候,她甚至会重刷房间的墙壁、勾毛线衣、做娃娃、或是做一些美食,然后,等到她再次外出,脸上已恢复亮丽开朗的表情。
侯歇昨晚失眠一整夜,最后还是决定两人不要再见面。
他不擅长说谎,也不是多会演戏,在她面前动不动就会流露无法掩饰的感情,外表强装淡漠,却任由痛苦和懊悔不停啃食他的心。
他宁愿就这样远远看守着她,甚至若她愿意,他可以什么都不是,或仅是一抹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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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两周,侯歇轻易推翻原来的决定。
沉默站在远方,他身上像是染上一层阴影,看颜咏青站在光源处和其他男人亲密调情,而她永远看不见他的默默守候。即便如此,他还是会带着无悔的心给予他们诚挚的祝福。
但,侯歇又没有办法真的做到这么伟大。
星期六的夜晚,侯歇无可避免又遇到颜咏青。这次是因为周书葳的房子刚装修好,请一些在巴黎的好友共同聚会,周书葳约了艾琳,艾琳约了颜咏青,而颜咏青又约了隽一起参加。
至于侯歇,当然也会出席,而且他的身份是很接近男主人的那一种。
如果不是周书葳,侯歇刚到巴黎没多久,可能连一张画都卖不出去。
周书葳是台湾T大医学中心附设医院院长的女儿,高中就到巴黎学声乐,大学毕业没有往音乐的领域钻研,反而成为画廊的经纪人。她原本在巴黎就有一定的人脉,光是把画卖给周围的同学、教授或父执辈,就足够让她经手的画家们能温饱,专心作画。
要是画家本身才华洋溢,锋芒终究是无法抵挡的,不出几年就能在画坛发光发热。
而周书葳喜欢侯歇,不单是欣赏他的画、他的才华,她喜欢他整个人。对于爱情,她擅长编织细腻的罗网,以温柔的方式掳获异型。
不管是之前的关楠星还是后来的侯歇,皆不擅长拒绝女人的要求,只要是他做得到的他通常都不会拒绝。
他的体贴和温柔很容易让女人产生误解,像周书葳就误解了,她以为他们正在朋友和恋人之间摆荡暧昧。其实她的误解是可以原谅的,就连外人看他们也觉得是一对很相称的情侣。
话说当年,他和颜咏青认识的那年暑假,网球场半数以上的女生大概都喜欢他。
年轻的他英俊帅气,拥有修长的身形、晒成小麦色的健康肌肤,及时不时流露温暖的微笑。更关键的是,他对待女生有一种来者不拒的温柔,不管对方漂不漂亮,他都一样耐心地教她们如何握拍、如何挥击、如何打好网球。
在球场上,女生送给他的礼物或是请他喝饮料,他不仅会微笑收下,还会回请对方,往往让女生对他留下好印象,总是喜欢围着他拼命聊开。
现在,他变成一个委靡忧郁的画家,失去了乐观开朗的那一面,却拥有一种颓废的魅力,话说的很少,始终挂着无聊、闲散的微笑。
聚会的现场大约二、三十人,大夥全挤在周书葳家的客厅或坐或站,吃起司配红酒、听爵士乐,气氛热络又温馨。
当周书葳亲密地挽着他的手臂,按照他的个性当然不会拒绝。周书葳就这么温柔优雅地将他介绍给在场的亲朋好友认识,他也一一向那些不太熟识的人们回以礼貌的微笑,和他们寒暄着,只是眼神总会不自觉地瞄向颜咏青。
颜咏青正和隽、艾琳聊天,隽把她年轻岁月私奔结婚的事告诉艾琳,艾琳听得惊呼连连。
“我不知道你会做这么疯狂的事。”艾琳叫道。
“连我也搞不清楚这件事怎么发生的。”颜咏青颇感无奈。
“听起来你先生是个烂人吧,赶快离婚,你在耽误你的青春。”艾琳说。
“不只是烂,是非常烂,一声不吭就跑了。我早劝她要快点离婚,嫁给我,就可以一直住在巴黎了。”隽说。
“离不离婚根本没差别,如果遇到了喜欢的对象,我还可以谈恋爱。”颜咏青避重就轻,微笑着说:“而且他也三十岁了,要是想和女人定下来,一定会主动和我离婚的。”
“万一他永远都不想定下来,只想在女人堆里打滚,你不就不能结婚了?”隽着急道。
“我也可以在男人堆里打滚呀。”颜咏青明眸睨着隽,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要他别为她担心。
隽亲密地搂着颜咏青的腰,劝她说:“说到这,我才正要跟你说,我问了学法律的朋友,他说你根本不需要和关楠星面对面谈离婚,不管他同不同意,你只要请律师出面帮你打官司就好了。证据也非常好找,不是从以前到现在,你们不仅没同居,甚至连居住的国家都不一样?”
颜咏青还来不及回答,艾琳先疑惑地问:“为什么不和他见面,一次把问题解决?”
“噢,我怕我会想杀了他。”颜咏青以轻松的语气说着,惹来艾琳大笑。
“我可以理解你的想法。”艾琳轻啜着红酒。
然后,周书葳手挽着侯歇走过来,看着他们三个人满眼都是笑,问:“你们在聊什么这么开心?”
“当然是聊男人。”艾琳已经喝了好几杯红酒,此时微醺地笑着回答。
关于他们三个人在聊什么,侯歇早就注意到了,他在一旁听得很清楚,也看得很清楚,他必须忍受他们嘲讽关楠星,好像关楠星真的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除此之外,他还必须忽略隽的手亲昵地放在颜咏青的腰间,引来他心中强烈刺痛的感觉,他还得带着慵懒不在乎的微笑,和他们客套寒暄。
说不出的苦在侯歇心中泛滥,这不是他能忍受的距离;不是一条街或几条巷弄,也不是他从咖啡馆的窗外看见她从街道经过,而是他们四目相对,他内心难以抑止狂热的思念,而她眼中却只浮现疏离陌生的困惑。
越过人群,她仿佛在问:‘你为什么这样怪异盯着我?’
侯歇什么都不以说出口,任由内心的疼痛如溃堤的河流泛滥成灾,还要对她保持闲散的微笑。
这样下去,侯歇明白他迟早会永远失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