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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
姊姊那些自以为掩饰得很好,但总不经意流露出的心痛与不舍。
福福这段日子以来,一直没消褪的忧虑之色。
所有的环节全兜上了。
在这之前,面对历劫归来的她,这些她最亲近的人,除了喜极而泣的眼泪,语无伦次地对冥冥中无形的力量抱以诸多感谢之意外,交汇在这些欢天喜地的高昂情绪下,其实还夹杂了些许暖味难辨的氛围。
静养中的牧倾心一直告诉自己别多心,但是直到这时,她总算明白了一切,原来……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怀孕。
一切全因为失踪三年的她,不但三年间的记忆全无,还怀上了身孕。
这结果,对多数人而言,无疑是晴天一记大霹雳。
好好一个冰清玉洁的黄花大闺女,意外失踪三年便罢,好不容易活着回来了,肚子里却多出了一块肉。
由于当事人记忆全无,浑然不记得这三年间发生了何事,故这当中的过程,最多也只能用想的。
很多事,光凭想像,也济不了事,更何况是关于女子贞洁与清白的大事。
若是将事情往好的方向想去……倾心兴许是遇上了好人家,坠崖后让隐世高人拾获,受到妥善照料,两情相悦下互定终身……推论到此,身为亲姊姊的那人投了反对票。
道理十分简单,因为她知道自家妹子的个性,除非情况不允许,要不一定会在获救后的第一时间请人回报平安,不至于三年间音讯全无。
所以,事情只能直接往坏处去想……在坠崖后,被恶人捡获,因为那万中选一的美貌,害得她被恶人囚禁,每天都被人这样又那样,受到最可怕的对待,末了是拚着万死一生的机会逃了出来。
这种事,往坏的方向想去,怎么想都只有越想越糟的分。
最后,几个关心这事的人很快就有了共识——为了未来着想,那三年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是不去追究好了。
那是一份私心,不但不去追究真相,他们甚至情愿这受苦回来的么妹什么都不记得最好,因而一个个粉饰太平,假装这事从没发生过。
每个人都在逃避现实,可事情总是要面对,毕竟肚子里的那块肉是会长大,时间是不会停住,也不会等人的。
但……
做姊夫的表示,他跟小姨子其实不是太熟悉,不方便讨论这议题。
做姊姊的含着眼泪,好可怜好可怜地说她没办法,只要一想到那些可能发生过的不幸与悲惨,她根本讲不出口……说这话时,那悲切的神色,仿佛真要她上场的话,她就会先哭给妹妹看。
倾心的贴身侍女原也是个极好的选择。
但福福却是扑通一声的直接跪下,哑着声、悲切地说她不够资格,这事绝不能由她一个做下人的来说。
每个人都自认不合适,冷之沧还没机会讲到话,就听见自己的孪生兄长,也就是做人家姊夫的那个人又说:“你是她的朋友。”
紧接着,当事人的亲姊姊也含着眼泪开口:“沧弟,我妹妹从小没几个朋友,特别还是像你这样交心的,你对她来说,亦兄亦友,是很重要的人。”
侍女福福补上最后一记:“小姐她很信任沧少爷的。”
一个个都这样说了,冷之沧还能怎么着?
认命的他只能先一步去发落后续的安置动作与打算,等有了头绪之后,再硬着头皮跟当事人开诚布公,好好地针对怀孕这件事做安排。
直到临要开口前,冷之沧当然还是有所迟疑。
毕竟这事关清白,一个女孩子最重视的名节问题,性格软弱些的,要听见肚子里无故多了块肉,只怕会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寻死寻活去了。
这么一件攸关生死的大事啊……
最后他赌了,用一种豁出去的心情,赌倾心不是一般的女孩子而开了口。
而结果证明,牧倾心果真不是一般的女子。
怀孕的讯息让她沉默了约半炷香的时间,之后便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神情尽数褪去,接下来是一连串明快的指示。
她要这样……
然后她要那样……
也因为她的计划是怎样,所以需要他哪些方面的帮助……
就这么着,在她的连番计划下,她在最短的时间内,被安全地送离了家园,让人难以理解的,来到了这全新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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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己曰:‘靴儿屎洗鸡,补亦月乎?’。”
屎洗鸡?
牧倾心停下了脚步,整个人感到无比震惊。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优朋挤院放来,补亦月乎?”
啥鬼?
“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忍不鸡儿补晕,补亦裙子乎?”
鸡儿补晕?
噗哧一声,牧倾心再也忍不住地笑了出声。
原先只是一时兴起,所以出门散散步,想多了解这民风奇特的苗族寨子……是的,苗族的寨子!
在她思前想后,消化有孕在身这讯息之后,很快便有了一套自己的想法跟计谋,所以她一一否决掉冷之沧提议的诸多避世生子的地点,提起了老朋友苗人凰这号人物,很有想法的选择这苗人的寨子做为她养胎生产之地。
因为她的坚持,在冷之沧的协助护送下,她与侍女在两日前来到这僻远山区,如今仍在适应这边的新生活,才会想出门散散步,好多了解所处的地理环境。
这苗寨,什么事都是新鲜,会在半途中巧遇这朗朗读经声已让她感到意外,那童稚的跟读声更是让她大开耳界。
“那大概是帕玛说的夫子吧。”随侍在侧的福福极为尽责,连忙报告昨儿个打探来的消息。“昨儿个我听她提起过,前些天有个汉人书生跟女儿在山里迷了路,让族里的人给捡了回来,苗姑娘听闻书生是带着女儿要找地方隐居,就情商对方先住下,教寨子里的孩子读些汉人的经书学问。”
牧倾心两主仆的落脚,身为族长的苗人凰特地分派了几个小姑娘过来服侍,帕玛是这几人之中的领头,不单是因为她心灵手巧,也是因为她识得基本的汉语,可以代为翻译,或是帮忙解释关于苗人的诸多习俗,让身为外地客的两主仆能尽早适应这苗寨中的生活。
“我看你跟帕玛挺有话聊的。”牧倾心失笑,想起从前儿个晚上抵达这苗寨后,这两人时不时凑在一起叽叽咕咕谈话的画面。
“帕玛没出过苗寨,对汉人的世界很好奇,所以问了些事,我对他们帕夷娃族也感到挺好奇的,所以……所以有空时就会聊聊……”福福显得有几分不好意思,连忙强调道:“但我们从没偷懒,分内的事都有做。”
“我知道。”绝世的美人儿微笑道:“在新的环境里,能有个谈得来的同伴是好事……”
一双美丽的眼忍不住看着远方青山,那仙人般、不似人间会有的美颜透着若有所思,轻声道:“若不是为了我,你其实不用跟着来这偏远的少数民族部落。”
“小姐千万别这么说。”福福摇头,连忙更正。“福福是侍候小姐的人,小姐在哪儿,福福就在哪儿。”
“说起来,都是我任性了。”牧倾心其实也想过其他的选择,低语:“若是选择打掉这孩子,也许大家都轻松一些。”
“小姐不会那么做的。”福福心头雪亮得很。“从一开始,大小姐就知道,您不会选择打胎了。”
“是啊,这一点,姊姊真的很了解我。”倾心也承认。
怀孕这件事对她而言,即便过程教人充满了疑问,但既然孩子好好在她肚子里,没因为她的落水兼失忆而离开她,那么,打胎就绝对不会是她的选择之一。
“孩子是无辜的,更何况爹娘就我跟姊姊两个孩儿可以传后,这现成的孩子,正好可以传续我牧家的血脉,来得正是时候。”对于腹中的孩儿,倾心想得极多,并不是一时心血来潮想保住而已。
“除了大小姐,沧少爷也很了解小姐的想法。”事到如今,福福能把这些原本秘而不宣的事都说出来了。“起初大小姐是希望带小姐回渊峰谷去,但沧少爷一开口就说不可能,还费了一番唇舌,说明他的理由跟原因,说服了大小姐。”
想像冷之沧为了她据理力争的画面,牧倾心轻笑道:“沧哥哥倒也是真疼我了,知晓我是决计不可能跟着姊姊、姊夫回渊峰谷的。”
道理很简单,她并不喜欢麻烦别人。
她自我反省过,并不确定是不是才女的傲气在作祟,但过往一向都是她在照顾姊姊,自双亲过往之后,更是由她掌管牧记这全国性的字花行生意兼发落整个家里大小事。
这样的她,牧倾心实在没自信可以当一个无所事事、茶来伸手、万事需要人照应的被照顾者。
再加上接连发生这些重大的事,她需要些时间跟空间来沉淀自己……那些消失的记忆与腹中的孩子,虽然她对外表现得平静,但那只是因为她不习惯让人知晓她真实的想法跟情绪,并不表示这些事没对她内心造成波澜。
若真住在姊姊、姊夫那儿,承受着他们的关怀、甚至是不小心满溢而流露出的同情,她不觉得那样真能沉淀下自己,遂自然是不可能上渊峰谷待产去了。
“其实想想,沧少爷人真的很好。”福福心知这话已超出自个儿身分,但仍试着想表达这件事。“不但是本身条件极好,对小姐也好,一知小姐回园前落过水,第一件事就是绑……呃,不是,是请!他马上将在乡里里义诊服务的老御医给请回来看诊。”
“嗯。”轻嗯一声,牧倾心深知这回历劫归来,累得亲友们诸多照护,她内心极是感激。
“沧少爷不但是照顾,还很了解小姐,跟小姐一向就谈得来……”
“所以?”明知福福想说什么,牧倾心却是问得故意。
“那个……既然这么谈得来,小姐其实也是可以考虑一下,不都说男大当婚,女、女大……”在那双美眸的注视下,福福不自觉的越说越小声,直到后来,自动断了声响。
这其实……一直就是牧倾心坚持来这偏远地区待产的主因。
除了地处偏远、苗人天性纯朴良善,对于她的到来与怀孕,随口以“命运作弄、良人留下腹里孩儿就撒手人寰,想离开伤心地疗养心伤”即可一笔带过,更重要的是,这帕夷娃族还是个母系社会,当中还特别尊重孕期中的妇人。
撇开因为她是孕妇,这寨里的族人对她会特别友善的分上,也因为帕夷娃族是母系社会,并不像汉人那般,会有以夫为天、或是女人不可无夫这类的观念,因而当她项着一个“失去丈夫的伤心妻子”的名义,绝不会有急急想为她配对、计量着找第二春的事发生。
当初会那般坚持来苗寨,虽然有部分原因是惦着多年前承诺过苗人凰,有机会的话,会帮忙想法子改善她族人的生活,但更多的原因,还是因为这些考量……她不想被逼着为自己找到一个对象,让自己的生命里多绑了一个人。
“小姐您别恼。”见主人不语,福福急了,连忙认错。“是福福不好,不该说这些话。”
“没事。”牧倾心轻描淡写地阻止了福福的自责,说道:“我知道你没恶意,纯粹是觉得肥水不落外人田。”
福福用力地点点头。
“这话我只说一次。”牧倾心道:“先别说我完全没那个意思,沧哥哥他心里也有了人,我跟他之间,除了兄妹之情,决计不可能再有其他,这话,你可听明白了?”
福福再次用力地点点头。
见侍女这般紧绷,牧倾心正要跟她说没事时——
“娘——”
这般含悲带切的泣喊就这么一路地飞奔而来,牧倾心压根儿还没看清什么状况,那团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小肉丸子就直扑向她——
“不行!”福福眼明手快地拦截下这团小肉九子。
“娘!娘!”被劫持住的小肉丸子放声大喊,短短的小手小脚奋力挣扎着,努力要重获直扑娘亲的自由。
“哪来的娃儿啊?”孩子体型虽肉了些,但其实个头很小,只是挣扎得太厉害,福福一个以贴心伶俐见长、个头小不拉几的姑娘家竟快要制不住他。
“小朋友,你看清楚些,我不是你娘喔。”兴许是怀孕的关系,见到这般幼小的娃儿,牧倾心不自觉地放软了声音。
那小小娃儿闻言,有片刻停下所有的挣扎,然后粉润润的小嘴巴一瘪,直接放声大哭:“不认之儿,娘不认之儿……”
这惊天动地的大哭引起关注,邻近几户人家已经有人探头出来观望,几乎差不了多少时间,不久前还传来朗朗读经声的屋宇内还冲出一文弱的美书生,急喊着:“之儿?怎哭了?”
书生看见牧倾心主仆俩,傻了。
牧倾心主仆俩看见书生,也傻了。
怎么会?
竟然是他(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