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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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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我不愿再等三年呢?

一句话,盘旋在屋内厅里,在人心头,久久不散。

铁子正眼也不眨,提壶倒酒。

乳白色的液体,叮叮淙淙,缓缓流泻,入了盏。

隔着屏风,荼靡将心提着,紧且慌,恨不能直冲进去,但她知不成,现在不能,只能在,心中求着。

拜托别激他,拜托别和他赌这把——

铁子正将酒倒满,然后将铜壶,还给了他,定定看着那男人,道:“子正就像这只盏,满了,无容能盛上柱国之气量。”

男人闻言,只看着那盏几欲满溢的酒。

铁子正瞧着他,道:“上柱国若执意如此,请恕子正无法继续相陪。”

“你要在此抽手?”男子将视线拉回他脸上,问得极轻。

他眼也不眨,开口应答。

“是。”

该死!

荼靡恼极,握紧了拳,正要举步上前,却见眼前夫人捂着唇,身轻颤,脸上神情哀痛至极,教她一愣。

“没有转圜的余地?”上柱国再问。

“没有。”铁子正直视着他,对其灼灼视线,不闪不避,“若然欲现在举事,就算成功,必也有太大风险、太多后患。子正行事,还需三年,三年后,我必保你不必染血,不杀一人,便能登楚之大位,问鼎中原。”

上柱国沉默了。

屋外,艳阳高照,虫鸣唧唧。

夏日热风,拂过绿叶,掠过池面,扬起了窗边的纱。

荼靡再忍不住,举步轻移,却听到上柱国,开了口。

“好。”

她愣住,以为自己听错,但话又来。

“我等你。”上柱国其声铿锵。

荼靡松了口气,泪几欲夺眶,夫人更是腿软的,缓缓扶着屏风,跪坐在地,她美目有泪,唇却噙着笑。

她也想笑,她的腿也软了。

怕自己会跌倒,慢慢的,荼靡蹲跪了下来,同她一起。

现在,不急了。

恶虎,仍是这方的恶虎,不需再急……

荼靡抚着心,深深庆幸,自己看错了上柱国,真的庆幸。

她看着屏风上的四翼凤鸟,甚至想着,或许上柱国当真是凤,而非虎。

他若有此气量,天下定能太平。

定能,太平。

“就三年。”男人要求,“多一日,都不行。”

铁子正展颤,微笑举盏,承诺:“成,就三年,多一日,子正愿提头来见。”

“好,一言为定。”上柱国举盏,同敬。

铁子正朝他颔首,道:“一言为定。”

两人碰盏,一同昂首,豪气万千的喝光了手中盏里的酒。

然后,相视而笑。

铁子正放下铜盏,“谢上柱国赏酒。”

男人摆摆手,道:“不必谢我,此酒,还是你三年前,在我升官时,派人送来的贺礼。”

“是吗?”铁子正瞧着酒,淡笑。

“那年,我升官,夜办大宴,全城商贾,就你未到,只礼来而己。”

“子正病了。”他说。

男人抬眼,开口:“我以为,病的是荼靡。”

铁子正瞧着他,也不否认,只道:“上柱国也知查我了。”

男人笑了,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教的,我怎敢忘?”

他唇微扬,只说:“此为孙武之言,非子正之思。”

“但确是你把孙子兵法给我的。”

“得之,要能习之;习之,要能用之。若上柱国不习、不用,子正给再多,也是枉然。”

语毕,铁子正起身,“上柱国人贵事忙,子正尚有杂务,这就告辞了。”

上柱国闻言,跟着起身,道:“我送你。”

铁子正本要蜿拒,但今日已拒他多次。

转念,只抬手躬身回礼,道:“那就烦劳上柱国了。”

“请。”上柱国抬手,示意他先行。

他转过身,举步。

男人瞧着铁子正潇洒直挺的背影,然后垂眼。

桌案上盛酒的杯盏,已空,很空。

但兽面铜壶里,温着的酒,仍是半满的。

女人的声,轻轻,在耳边悄悄,低语着。

铁子正,若允婚,便能成事;他若拒绝,将来必成阻碍,后患无穷。

又者,上柱国大人,他事事拦着、挡着您,为的是什么?真为您吗?还不是为利吗?商人重的,就是利呀。

您,可得想清楚,他可真当您是主?

将来,这楚王,是您当,还是他坐?

眼里,阴光一闪。

将来,问鼎中原,这天下,又是谁的天下?

他抬眼,瞧着眼前那人。

大人,莫成了铁子正,掌中操纵的人偶哪……

心念,只一瞬。

天下,得是他的天下。

他的。

男人握拳,再无他想,举步绕过桌案,大手扬抬,拿起了搁在一旁架上的剑。

再上前,右手朝前一刺,森森长剑,无声破空,插入了前方男子,毫无防卫的背。

铁子正吸气,痛得无法出声。

他低头,看见染血长剑,穿胸而过。

什么声音?

那,是什么声音?

莫不是,切肉划骨之声?

跪坐在屏风后的荼蘼,闻声,一震。

她匆匆起身,因为太慌、太急,推倒了装饰的屏风,只见铁子正胸前插出了一把长剑,艳红的血,染满了剑身。

以为无事,以为无事的——

谁知,才眨眼,情势己变。

心,撕扯、崩裂,像遭人活生生从胸中掏挖了出来。

“不——”

凄厉的声,从胸腹中逸出,回荡半空,那是谁的叫?谁的喊?

荼靡瞧着他,见他闻声,抬起了眼,视线对上了她的,眸中,尽是惊愕、疼痛、抱歉与悔恨。

长剑,与此同时,被抽了出来。

铁子正看着她,痛得往前屈身,砰然跪到在地。

荼靡飞奔而上,泪洒堂前,伸手接住了跪下的男人。

他太重,她受不住、撑不了,只能跟着跪下,只能慌得环抱着他,以双手,捂住他穿孔喷血的背,却仍感觉他温热的血,湿了她的双手,湿了她的胸口。

“不要……不要……”她哭着,喃喃,神色苍白,几欲疯狂。

他张嘴,鲜血,却也从喉中涌出,浸湿了她雪白的颈项,她乌黑滑顺的发,染红了她白色的深衣。

他吸气,却无法止住那痛,只感觉到她害怕的喘息、急邃的心跳、痛苦的饮泣。

她的热泪,如雨,不停。

那,比身上的伤,更教他痛。

他再吸气,抬起手,拥着她,却几无力。

回首,见那男人,提着滴血的剑,站在那里。

“为……为什么?”他张嘴,嘶哑的咳着血,苍白着脸,问。

男人面无表情的看着跪倒在地的一男一女,眼极冷,木然开口。

“今日,你可为刀荼靡抽手;他日,必为刀荼靡叛我。”

是他错算,是他以为,可凭一己之能,让这人改变心意;以为藉着两人十年交情,能搏他信。

伴君,如虎。

他早料到,也早算好,要在上柱国登君、平天下之时,带着荼靡退隐山林。

谁知,机关算尽,没料到,这男人连三年都不能等。

“你要怨我,也行。非是不念旧情,但我疑人,便不用。”

声,淡淡,无情。

“若有疑,宁不用。”

染血长剑金光轻闪,高抬。

铁子正瞧着,心知,他要斩草除根,绝后患。

他不怨,这是他选的路,自知风险;只恨,牵连了荼靡。

收紧手,将怀中恸哭颤抖的人儿紧拥。

拥着心爱女子,他等着剑落,却只等到铿锵一声。

剑确是落了,从男人掌中滑落。

怔怔疑惑抬眼,却见,另一双玉手持剑,插入了男人的胸;另一袭白衣飘飘,缓缓,染上了血。

素颜,泪湿,满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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