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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到客厅旁的书房,才刚关上门,凌初月原本还端着一丝微笑的小脸就臭了起来,紧抿着唇,双手环胸的瞪着方云朗,却又一言不发,看得他都不安了起来。
「你……找我干嘛?」
「方云朗,我真是看错你了!」
他一听,呼吸窒了一下,「什么意思?」她也要来责怪他怎么不先告诉她这件事吗?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朋友还打电话问我说你是不是病了,怎么都没去上课?这阵子你到底都在做什么?」她凶巴巴的质问,一双小手却忙碌又温柔的帮方云朗整理着凌乱的衣着,「连衣服都穿得乱七八糟,你不是一向都最在意门面的吗?而且脸都凹了,你要什么脾气不吃饭?」
看着身前这个踮起脚尖努力替他修整仪容的女孩,方云朗心中冒起一股酸热,迅速的泛滥到眼窝,他突然的伸出手,紧紧揽住凌初月的细瘦纤腰,然后将自己的脸埋进她肩上,一声不吭。
凌初月吓了一跳,但是多年的默契让她没有挣扎,只是叹口气,拍了拍他的头,「你怎么可以让一个人这样的羞辱你,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你这样自暴自弃,对很多人都有好处,就是对你没有!」
他没应声,依然动也不动的紧紧抱着她。
「你是方云朗,无论是方家的大少爷或二少爷,你就是方云朗。」他的拥抱让两人的身躯毫无缝隙的紧贴着,凌初月有点难为情,但是感觉到他的伤心,她又觉得不是应该计较这个的时候,「你以前曾经对我说过,你有很多事想做,就算失败也没有沮丧的时间,所以这辈子总共只准许自己拥有一个小时的软弱。现在……你就先用个半小时吧!我等你。」
她的打气让方云朗忍不住笑了出来,闷闷的笑声随着轻微的震动,在两人身上共鸣着。
凌初月依然没有说话,静静的将他低沉的笑声以及肩上隐约的湿热,一起收进心底。
两人就这么维持着拥抱的姿势,凌初月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他的背,盈盈大眼则望着透进玻璃窗的淡淡阳光,在木头地板上映出一块块的光影,感觉很温暖,却又有点不明的凄凉。
唉!身前这个男人原本也是像阳光般的灿烂耀眼,现在却像一只被折了翅膀的鹰,只能痛苦而绝望的挣扎着,让一向看惯了他意气风发模样的凌初月心里一阵酸痛,泛出一股比同情更浓重的陌生情绪来。
数分钟后,方云朗松开手,站直了身子,漂亮的眼中不见红肿,让凌初月怀疑刚才以为他在哭是自己的错觉。
「没事了?」她开口问。
「嗯。」方云朗应声,然后动了动身子,像只睡过头的豹子一样伸展着肌肉,为下一次的打猎做准备。
「别再跷课了,大四了才因为旷课被当掉,说得过去吗你?」凌初月不放心的继续叮咛。
「好啦!」和她在一起果然有「神效」,心里那些沉重得几乎要将他逼得窒息的黑色情绪已经大致消散,或许也是因为确定了她不会离开自己,让他不再因此而焦虑、慌乱。
见他看起来比刚才冷静许多,她也终于放下心,「那我要回去了,有事的话再打电话给我。」
方云朗点点头,然后在她打开门的前一瞬间,轻轻的说:「小月,谢谢你。」
当时还留着及肩长发,扎起了马尾的她,听见这句道谢后微微侧过头,朝他扬起一个温和的微笑,让她还有些稚气的青春容颜像是罩上了一层柔光,看得方云朗有些恍惚。
再回神时凌初月已经转过身,打开门走了出去,只来得及见到她脑后的发束随着她的动作略微轻晃着,再一个转弯,就消失在他的眼中。
回想起这长长的往事,凌初月叹口气,心情很复杂。
其实现在想来,她必须诚实的坦承,她并不知道当初的决定是对或错。
***
在那之后,两人之间似乎起了一点小小的变化,虽然仍然和以前一样相处融洽,甚至感情变得更好,但是她对方云朗的心思却又有些难以言喻的异样。
他们认识得早,方云朗的长相俊秀她是最清楚不过,只不过她从小看到大,根本没有旁人初见他时的那种惊艳,反而对于他的美貌相当处之泰然。
但是那天之后,凌初月对方云朗却莫名的在意起来,就算和原本一样只是很普通,像朋友似的相处,却觉得他的存在感突然变得好重,让她不得不意识到身边这个举手投足,一言一笑都引人注目的男人是多么的惹眼。
当时的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心情,以为自己是因为看见了他不为人知的一面,所以多少有了在意;直到体会过他毕业后去服役,无法像以前一样随时见面的寂寞,看到和他有关的事物时心里会有股酸甜感,很想跟他说说话的想念,以及他退伍后顶着那颗小平头,连家都还没回就直接跑来见她,晒黑的脸上对她扬起一个灿若骄阳的笑容,口中说着「我回来了」然后将她用力抱住的同时,她心里那股巨大的震撼与满足……
种种陌生到让她心慌的情绪,让凌初月惊然发觉自己喜欢上了这个有名无实,而且总是对她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的未婚夫。
而且两人相识多年,身为最了解对方的人,凌初月知道他的好、他的坏,他各种各样的想法和面貌,发现自己喜欢他后,反而陷落得更快、更深,毕竟她是在了解他后才对他有了感情,就算他有什么缺点,那也都已经是早就习惯、接受的事。
也就是从那一天起,她开始住进痛苦的深渊……
不明白她的哀怨心思,方云朗单手支颊,看着她蹙超的眉头,半哄半闹的伸手去压平,脸上则扬起他那倾倒众生的笑容,「别生气了,看你好像又瘦了一点,这餐算我的,你尽量吃,多吃一点。」
凌初月偏过脸,避过他的揉弄,同时也将目光从他的笑脸移开,「当然算你的,难道算我的?」
她可是千里迢迢来替他解围,没道理连这顿饭都得自掏腰包。
不过抱怨归抱怨,她也知道方云朗只是故意引她开口说话,毕竟两人在一起时,无论是吃饭、购物,他从没让她掏过半毛钱,更别说这里是他的地盘,他就算想请餐厅里所有客人吃饭也没什么了不起。
但是这些体贴豪爽的行为对他而言,其实并不代表什么,单纯只是个人习惯,而不是因为对象是她,让她心里好酸。
「小月,你最近对我好凶,我是哪里得罪你了吗?」不明白凌初月内心的苦闷,方云朗装出一脸无辜,「你不高兴的话,打我出气好了。」
才刚说完,他的背后就被啪的重重打了一掌,看着他龇牙咧嘴的模样,凌初月又是一哼,「别以为我不敢。」她只是有点舍不得,但是想到他到处招蜂引蝶,她又忍不住摆起臭脸。
「我的小月哪有什么不敢的?」手劲还真大……
但还不至于痛到让他惨叫出声,方云朗只是做点夸张的样子,看能不能让凌初月开心一点,这种用心良苦让他觉得自己可比老莱子彩衣娱亲。「别生气了,我以后尽量收敛一点就是……尽量。」
看着这个一脸气嘟嘟的女孩,他并不觉得不耐烦,只是有种淡淡的无奈,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她消气。
方云朗从来不是一见到女人就木讷的个性,唯独在这个「未婚妻」面前,偶尔会让他舌头像是打了结似的,说不出一句好听话来。
他对凌初月的态度虽然已经没了小时候初见时的霸道,但长久以来的交情让方云朗对这个相识已久的女孩有着特殊的亲昵感,尤其在她见过自己各时各地、各种各样的姿态后,依然待在他身边,态度也始终如一,不因他的落魄而鄙夷,也不因他的得意而谄媚,始终维持着那种刀子嘴、豆腐心的可爱模样,让他益加重视这个难得的朋友。
但他有时也会忍不住疑问,对于两人之间的婚约,她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想法?
在当时那件事之后,原本以为自己被亲情与友情包围,总有一天也会遇到爱情的方云朗,就像是原本深信不疑的信仰被推翻了似的,开始对这些感情冒出排斥与拒绝,连经历了服兵役的那段冷却期之后都没平复,反而将自己与他人的距离拉得更开。
亲人当时的言语伤害与冷淡对待,让他从此不愿再回那个家;和朋友的来往虽然仍是亲切愉快,但总是聊些很平面的普通话题,不再让任何人深入追究他的内心。
至于爱情,他没真正经历过,但是父亲的那笔感情烂帐却是改变了他人生的原因,让方云朗原本年轻时还对恋爱抱有的憧憬,顿时消逝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冷淡。
就像是站在岸边看着水里的荷花觉得很美,但是花再美也不值得他踩进那池泥里跌跌撞撞,弄脏手脚的去摘。
毕竟就算他得不到心里真正喜爱的那朵水中花又怎样?身旁不是还有很多其他各式各样的花吗?就算不是真心喜欢,但至少来得容易,去得也不心痛。
于是他开始游走于一段又一段你情我愿,却毫不深入的男女关系,合则聚、不合则散,也不是只有他能决定去留,如果女伴想结束这段缘分,他也同样潇洒道别,既不追求,也不挽留。
对他而言,女人可以带在身边一起玩、一起笑;一起逢场作戏,一起做些无关紧要的事,但只要对方提到感情,他就开始觉得又烦又累,迅速的想办法抽身离开。
只不过……
看着身边的女孩,方云朗的目光温柔,话中有着不自觉的亲昵,「小月,每次都让你这样帮我,真的很谢谢你。」
凌初月对他的意义是不同的,就只有她。
就只有她明白他受过的伤,了解他不想让别人发觉的心情,而且虽然不甚赞同他的做法,却还是无奈的照样发挥身为未婚妻的「功能」,努力替他解围。
她停下刀叉,怪异的看着难得一脸感性的方云朗,不知道他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平常都见他嬉皮笑脸的,也没听他认真说过一声谢,今天他是怎么回事?吃坏肚子了?还是他终于良心发现,知道未婚妻和挡箭牌是不能画上等号的?
「以后要是你也遇到一样的状况,欢迎你随时召唤我这个未婚夫去帮你解围!」他拍胸允诺,但随即又暧昧一笑,「虽然可能找不到比我好的,但要是对方条件不错的话,你也可以考虑看看。」
原本有点蠢动的心,在听了他的补充后,像是被他重重一踩,虚弱又疼痛的倒地不起,她叹口气,转身认真的与他对视,那张一向对他毫不客气的尖利小嘴现在却是一句话都不说,就只是紧紧的抿着。
方云朗被她那双像是会说话,却又欲言又止的眼睛默默的盯着,心里突然有种难以言喻的奇怪感觉,原本的玩笑神色也识相的收敛住。
「方云朗……」
随着凌初月的柔声呼唤,他的心微微颤了一下,难得的正经起来。「什么事?」
「……你有没有想过要解除婚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