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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天歌并没有回答他们,又看了看方淮,似乎很苦恼,想了半天,他突然略微踮起脚,就这样吻上方淮的唇。
很轻很轻的一个吻,说是暧昧,更不如说是感谢,只是叶天歌吻完之后,偏偏要转向目瞪口呆的二人,龇牙咧嘴,一脸威胁地说:“他是我的,师兄你不准觊觎!”
方淮有些哭笑不得。
楚新却闷声了,一转头,看着苏惊梦投来的哀怨的眼神,愈加无言,默了良久,他才开口,老老实实地说出来自己的想法:“我不是觊觎,我是觉得你配不上人家。”
在楚新边上站着的苏惊梦本就是装哀怨,这会儿听见这话,忍不住破功,脸上哀怨之色未褪,却已经大笑起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哈哈……是啊,你逐月配不上……配不上人家。”
方淮看见这两人姿态,一时想起来杜月与李慕那对冤家,不自觉也笑起来,却被叶天歌误会了笑意。
叶天歌忽然拽住他的衣袖,一张脸皱巴巴的,活像被遗弃的稚子一般看着他,“……你也这样觉得吗?”
虽然知道他多半是装的,方淮还是忍不住心疼了一下,他轻轻揉了揉叶天歌的头,温和地说:“我喜欢你的。”
叶天歌不依不饶,“那你会陪着我吗?”
方淮想了想,继而点了点头。
叶天歌忽然开心起来,愉悦之下,眼波流转,十分动人,他转头看向苏楚二人,恶狠狠地哼了一声,接着就从方淮怀里出来,拽着方淮离开了这里。
那背影离得极远了,楚新才回过神来,转头看着苏惊梦,问出自己的疑惑:“我怎么觉得,叶天歌不像叶天歌了呢?”
“是有点儿,不过,我觉得是他更像他了吧。”
楚新更加迷惑,“啊?”
苏惊梦暗想,自家这位,果真是除了做生意其余什么都不行,放柔了声音解释道:“他以前太会演了。但是在这个人面前,他似乎一点也不想演,就想做他自己。”
楚新听完思考良久,问出下一个问题:“难道是因为那个人太美了?”
“……”这思维简直太跳跃。
苏惊梦抓住他的手,“别想那么多了,咱们的秘史还没讲完呢。”
楚新于是老老实实地跟着苏惊梦回了阁楼里。
已是黄昏,金乌将落未落,天空半边昏黄,半边漆黑,叫人无端生出来一股子时光易逝的惆怅来。
叶天歌没再拽着方淮的袖子,反而攥住了他的手,眼眶的红还没消下去,因着天色,却并不明显。
他攥着方淮的手一路往某个方向行去,方淮也不问他去哪儿,只噙了一抹温和的笑,静静地跟着他的步伐。
突然,叶天歌问:“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方淮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刚想糊弄过去,却又听见叶天歌接下来的话。
“我不相信你看不出来我是故意示弱,也看见了那天我说要走时你眼中的不舍。”
方淮哑然。
又听见叶天歌道:“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我今天见到你来,就突然很开心,什么也藏不住了,就想……”他的声音有些哽咽,似乎再也说不下去。
方淮一把又把他捞进怀里,无意识地就揉他的头,声音温柔得可以掐出水来:“你就当是我喜欢你吧,”他眉眼弯弯,愈显得绝世美丽,“嗯,礼尚往来,你也可以喜欢我。”
方淮知道他自己现在的柔情,绝不是因为所谓的亲情血缘。
他从两人在沙漠再次相见之时,就起了……不该起的心思。
他不再开口,叶天歌也不开口。
叶天歌的沉默没那么儿女情长。
他只是突然想起来,他是个剑客。
剑客都有一把利剑,可是,他的剑呢?
他手中有侵光,他心中呢?
他觉得自己好像丢失了什么,而当他抬头之时,当他看见方淮的脸的时候,他觉得他什么都找回来了。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他窝在方淮怀里大笑。
他不知道这个人是否值得信任,他只是在孤独的潭里挣扎太久,想找个人陪着他。
找错了人也没关系,大不了……万劫不复。
“你会使剑吗?”叶天歌忽然问。
“会一点儿。”
叶天歌眼放盛光,“比一场?”
方淮摇摇头,“实力悬殊。”
“我会让着你的。”
方淮依旧摇头。
这时候夕阳余晖终于被黑暗吞噬干净,整个世界陷入一团化不开的浓墨了。
叶天歌皱眉,半晌又释然,“好吧,反正来日方长。”
方淮跟着重复一遍,“来日方长。”噙了笑,眼光如月色一般温柔动人。
叶天歌忍不住就往他脸上啪唧亲了一口。随即他从怀里摸出张人皮面具,粗暴地往方淮脸上一糊,声音却十分软糯,“戴上它。”
方淮好整以暇,把人皮面具抓到手心,挑了眉问道:“我为什么要戴这个?”
“你长得太好看了,在你面前,我都自惭形秽了。”
方淮知道他的话是三分真七分假,并不揭穿,将人皮面具戴好,他突然凝眸看着叶天歌,以极其认真的语气说:“你是美玉无瑕。”
果然就见叶天歌愣在当场。
方淮就笑了。
面前这人,虚情假意见过太多,惯于伪装,几乎到了刀枪不入的境界,唯一的弱点,恐怕就是应对真心之时完全没辙。
他敲,只剩下一颗真心。
叶天歌连耳根都红了,迅速地就转移话题,“我们去个地方。”
叶天歌带方淮去的是叶家祖坟。
在白日里埋着金叶蛇君的地方站定,叶天歌的声音有些飘忽,“他姓聂,叫聂隐歌,他惯使毒,可是他本来不该是这样的。”
方淮握紧他的手,“我知道。”
“我杀他,并不是为了匡扶正义,事实上,只是因为他太绝望了。”
叶天歌想起来欢爱罢,聂隐歌那绝望得没有一丝希望的眼神,无爱无恨,无乐无痛,简直就像一具行尸走肉。
所以他出手了。
而当他落剑之时,他明显地看到,聂隐歌眼中也有解脱之感。
那人薄唇轻动,勾出“谢谢”的形。
只是叶天歌这厢还没伤感完,那厢隐藏良久的妙花毒娘已经停在他面前,尖锐刺人的声音穿透一大片空旷,直直地逼向叶天歌:“果然是你杀了他!”
叶天歌冷眼觑她:“我从未否认过。”
妙花毒娘当即就扑上来,失了平时的章法,此刻的她,毒粉毒蒺藜毒飞刀毒针不要钱地洒,看来不像对敌,倒更像是发泄。
方淮走上前一步,一袍袖拢了所有朝叶天歌飞来的东西,随意掷到了一边。再探身向前,擒住妙花毒娘的手臂,声音冷漠:“你这是迁怒。”
妙花毒娘终于忍不住哭起来,她泪眼婆娑,声音哽咽道:“我知道他不快乐,我只是想让他活着!”
“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你错了。”方淮放开她的手臂,微微仰头,目光触及天空,一轮圆月不知在何时已经升起,涤清了一些浓稠的夜色,为尘寰带来一丝清明,他开口,“死了并非什么也没有。”
他的声音轻轻袅袅,如一缕温和的云烟,“他自由了。他的魂魄会散成斑斓的光点,落在他所向往的每一处。这世上没有什么再能阻挡得住他的脚步的,他的心自由了。他会愉快,会欣悦,会在某一处汇集,在那里停留,在那里静静地等待你,直到你找到他。”
“你说,他会等我?”
“自然。”方淮眉眼弯弯,虽然因为戴着人皮面具,此刻那只是一张平庸的脸,却无端动人。
叶天歌也不知是因为方淮的话,还是因为方淮的笑,突然就觉得十分感动,他忍不住接话,“是啊,他曾跟我说过,他最爱的便是你。”
心头一片酸苦,他头一回觉得说违心的话是这样憋屈。
方淮看出来他的不忍,安抚地握住他的手。
妙花毒娘仿佛回忆起了往事,脸上泪痕虽未干,唇角已勾起笑容,她温声呢喃:“是了,他最爱我了,不然他怎么会陪我这么久呢?是了,是了,就是这样,他一定在等……”
夜空里一支有些如夜色一般的浓稠颜色的针,就在这时钉穿了她的眉心,钉没了她没说出口的话。
针上淬了毒,很快妙花毒娘便七窍流血,僵硬地躺倒在了地上。
“是我大意了。”方淮自责地说,却发觉自己的手握住的那只手正在颤抖,他略偏头,就对上一双有如被火灼烧过的眼睛。
叶天歌咬牙切齿,“等他露出马脚,我一定会要将他千刀万剐!”
方淮揽住他,抚摩他的脊背,尽力平稳他的情绪,“小天,仇恨是会吞没人的。你要学会放下。”
“可是!”
方淮的声音愈加温柔,甚至带了几分诱惑,他的眸子对准叶天歌的眸子,几乎要将两人的眸子融为一体。“来,放松,乖,睡一觉,睡一觉什么都会好的。”
摄魂之术起了作用,叶天歌眼皮合拢,乖巧地趴在他怀里。
方淮自袖中取出一支烟花,以内力驱火点燃引线。
天空便盛放一朵艳丽的蔷薇。